一个半小时后,钟坎渊乘坐的苏国航空班机降落在广肃省道山市的机场里。广肃是苏国最南端的一个省份,因此,尽管苏国的初冬天气已然转凉,像钟坎渊这种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家伙,一套单衣就去了,连个外套也不披。飞机连稳了廊桥,便有一个漂亮的空姐上来,停在钟坎渊面前,弯腰问道:“请问,是钟先生吗?”
钟坎渊点点头,起身跟了上去。他这一行带着两个男助理,因此行李自然不需要他管。他们未出机场,反而顺着贵宾通道一路往停机坪的方向走,一路穿过多道门,停在了一面落地玻璃门前,玻璃后面正对着停机坪。
钟坎渊负手而立,耐心等着。
五分钟后,一家金灿灿的私人飞机顺着跑道降落,缓缓滑行至他们面前。
这便是,钟坎渊在等的那架私人飞机。
养飞机这种浮夸到土气的事情,钟坎渊自己显然是不会做的通常,这种又土又豪的行为都由苏国著名矿老板季蕴心友情赞助。季蕴心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祖上行医,世代知识分子家庭,连他父辈给他起的名字“蕴心”也颇有书卷气;偏偏这人丝毫不珍惜自己的人设,反而乐于树立“土豪老板”的形象,光豪是不够的,还非得怎么土怎么来。譬如私人飞机这件事,普通的低调纯白机身绝对满足不了一颗“土豪”的心。季蕴心往飞机机身上喷绘了一条巨大的金龙,张牙舞爪贯穿了整架飞机的侧面,衬着艳红的底子,好似还嫌这不够,还非得在机尾上喷了一排潇洒横溢的“Anna”镶金花体英文字,热情表白他的女朋友尽管,当这架私人飞机第一次帅气地降落在安娜面前的时候,安娜整张脸瞬间绿了,嫌弃得整整一个周没搭理季蕴心。
扶梯降下来的时候,便远远地听见一个快乐的声音穿透整个吵吵嚷嚷的机场传过来“渊哥!!!”
只见一只爪子通过扶梯和机身的缝隙探出来,用力挥舞着;那扶梯再往下降一些,便看到一个青年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冲着钟坎渊使劲招手。
青年是纪昭,曾经季蕴心给元学谦提过的那位“小昭”,格格贷的联合创始人之一。按习惯,是应该喊“小纪”,但季蕴心也姓“季”,于是大家就都喊了“小昭”。纪昭很喜欢钟坎渊,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在我最难的时候是渊哥帮的我,这个情,我记一辈子”。
纪昭一身白色连帽运动衫,显得阳光帅气,他拒绝了空乘人员的帮助,颇为拉风地亲自拽着一个金色移动衣橱就下了飞机,刷地一下拉开,只见上面赫然挂着九件包装精良的成衣,下面放着三个大盒子,盒子和成衣衣套印着的著名奢侈品品牌字母彰显着它们的价值。
纪昭挑着眉毛一脸得意地看着钟坎渊,好似期待表扬的小学生。
钟坎渊眼神一扫,眉毛却立起来,沉着脸问:“为什么不是十件?”
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夸奖,反而被质问,纪昭被他骤然问得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给您发的是十件,但后来我们觉得另一件不好看,就没买了。是,需要我再去买过来吗?”
钟坎渊的语气立刻重了:“谁让古旸自作主张的?!”
临场擅自决定不买衣服这种事,显然是作为艺术家的古旸一个人的作风。
纪昭不接这话,反而讨好道:“渊哥,我错了,我现在、立刻、马上飞回法国,明天就给您把第十件带回来。”
“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钟坎渊反问。
纪昭立刻蹭过去:“渊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等下亲自去赔不是。”
钟坎渊这一趟来道山市,只为一件事,他是专程哄人的。
能让钟坎渊放下架子去哄的人不多,这位算是一个,那人生日是三月十日。
所以本来,应当是三个限量版的包,加上十件最新季春夏秀款高定成衣,凑齐生日的数字;现在少了一件,三和九,显得不伦不类。
钟坎渊当下反问:“你认的什么错?古旸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纪昭默默地往男人身边更蹭近了一些“渊哥,这儿风大,咱们进去说。”
一行人终于远离了吵吵嚷嚷的停机坪,进了候机楼,钟坎渊的手机也终于有了信号。
史菱的信息:渊哥,一早光斑被税务查了,稽查局要求古旸立刻回国,古旸让我订机票。您看,要订吗?
钟坎渊看到这条信息,火气一下子就压不住了,他抄起电话打给古旸,对方刚一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钟坎渊已经厉声呵斥道:“谁让你回国的?!”
古旸在电话那头愣了足足有三秒,才答道:“税务……”
古旸的语气弱弱的,钟坎渊立刻连声质问:“税务哪个领导说的?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
“我……”古旸这才忽然想起,他不知道名字,“……说是税务第二稽查局的。”
钟坎渊劈头盖脸就骂道:“稽查局?稽查局算个屁!区区一个第二稽查局了,你有什么好怕的?第二分局算得了什么,第一分局都没来呢,芝麻大的官,敢配动我!古旸我让你回国了吗?平时我让你做什么,你有这么积极吗?!稽查局让你回国,你连他名字都不问、二话没说就跑回来,他是诈骗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他冒充税务机关来敲诈光斑?!”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道理,钟坎渊明明知道,第一分局和第二分局,是按地理区域来划分的,并不意味着职级的高低;更何况哪儿有人冒充机关诈骗的手段是叫人回国的。
古旸一下子被骂懵了:“我……他说我们逃税……”
“那你逃税了吗?古旸你如果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急着回来?你是不是背着我用光斑做了什么烂事?!”
“我没有……”
“没有?没有那你心虚什么?!别人说管别人去说,你如果身子正,你怕什么?古旸你今天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私下改过账目、逃了税款被发现了?”
古旸急了:“我……我没有,渊哥您怎么能这样想我!”
钟坎渊反问:“没有?没有你跟我急什么?!”
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钟坎渊又逼问道:“我问你话呢!你什么都没做,那你现在心虚什么,恩?古旸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收了客户不该收的钱了?还是你把光斑的利润偷偷挪进自己兜里了?”
“渊哥我……我错了,可是我不是那种人,怎么会做那种事?”
古旸的声音都在抖。
钟坎渊怒气丝毫不减:“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知道急了?你早干嘛去了,啊?他让你回国你就回国,你是他养的一条狗吗?这么听话?他让你干嘛你就照做?!人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费啊?一千万还是一个亿?!让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敢让史菱订机票?!你哪儿来那么大胆子?我飞机要是再晚一点落地,你是不是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通过海关了,啊?”
这话说得太重、太重。
这不是在训斥某一件事做错了,而是直接怀疑古旸的人品有问题,质疑他是一个会私收贿赂还背叛公司的人。
钟坎渊是亲自带着、看着他长大的,古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竟是这样一个毫无原则、毫无底线、人品恶劣至极的人。他攥着手机连头都抬不起来:“我给您打电话了,可您电话关机……”
“我关机?”钟坎渊火气更甚,“古旸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像话吗?我在飞机上接不了电话,你问珞凇了没?”
“……”
“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
“没有?没有那你顶什么嘴?!啊?!珞凇你没问,你问秦子良了吗?奕盛那么多人,你跟我说是因为我电话关机所以你自作主张定了机票?这像话吗?!你自己拎不清楚,还敢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你今天带脑子出门了没?你自己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