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季蕴心示意,离座去接电话,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发青。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季蕴心问道,他一向关心后辈。

“冉遥的电话。他说,集团还没有审批同意给我这笔钱,最快也得下个月。但是我的付款期还剩下十个工作日,如果超期,我就会失掉这笔订单,还要赔偿违约金。”

元学谦很聪明。

他不仅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庐大,并且,在其他本科生还沉浸在考学升学的氛围中时,他已经创立了自己的小公司。

前段时间,他参加全国大学生创业创新竞赛,以“远程医院医疗系统对接软件”的命题荣获一等奖,得到知名投资公司九盈的垂青。

冉遥正是九盈的项目总监。

但这不是元学谦最聪明的地方。

他最聪明的地方在于他分得清什么项目能得奖,而什么项目才能真正赚到钱;在他成功赢得竞赛、获得冉遥的青睐之后,迅速掉头转向,从长周期的远程医疗软件领域转向了赚快钱领域,并且成功说服冉遥投资他的新项目。

竞赛,只是他人生的一块跳板,亦或者说他简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时,美国著名的购物网站谜贝正准备打入苏国市场,而它进入苏国的第一步,就是要精准地寻找大批客户群。

在这个时代,营销早已不是在公路旁树几块广告牌,互联网营销,是一场科技的战争。

这正是元学谦干的事。

他利用技术手段替谜贝寻找客群,进行引流,以成功注册用户的数量收取相应的营销费用。

这点,在技术上并不难,但是,要快、准、狠;因为在市场上,能做这件事的人有很多,阻挡他们唯一的壁垒,是信息不对称。苏国在外交上与美国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谜贝此次进入苏国市场,是抱着试水的态度,因此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寻找代理商,这就给了元学谦机会。

他迅速签掉了合同,完成了一系列手续,现在,就差定金了。

谜贝提出,要合作,必须对接系统;而对接系统,要先交五万美元的定金,并且签订相应的保密协议。

定金支付的期限是在这个月月底之前,否则,合同无效。

“你要付的定金是多少钱?”

“五万,”元学谦顿了顿,他满面愁容地补充道,“五万美金。”

五万美金,折合不到四十万苏元。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元学谦想起自己曾经为了四十万元搞得焦头烂额的经历,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哂笑自己当年的稚嫩。其实这笔钱,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季蕴心啊,冉遥啊,这些关心他、爱护他的长辈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凭借个人的力量都能拿得出这笔钱借给他。

然而在当时,这个从苏国农村走出来的小伙子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五百元,他身上所有衣服都是在夜市地摊大减价的时候捡的便宜货,从头到脚所有衣服、鞋子加起来的价值也超不过一百元。四十万元对他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他做梦都没梦到过那么多的钱,甚至可以说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

因此,他不曾求助,或者说,他不敢求助,他不敢想象有任何人能够给得出那么大一笔钱,他更加不敢欠任何人那么大的一个人情。

就像《海啸》里为了母亲的手术费铤而走险的尚羲,为了四十万,元学谦也摇摇晃晃地走上了属于他的投注台。

他的筹码,是他的人生。

第四章 刁难

“小元,”季蕴心见他魂不守舍,问道,“冉遥那边不能再争取了吗?”

元学谦摇了摇头:“他是一个好人,可是……他性子太温柔了,争取不到政策。”

季蕴心沉默片刻说道:“钟坎渊是奕盛的老大。”

“什么?”

“奕盛,”季蕴心重复道,“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他见元学谦一脸迷茫,调笑道:“奕盛是冉遥的竞争对手。一会儿坎渊回来的时候,你要是说自己不知道奕盛,会被打的。”

“我有那么不讲道理?”

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季蕴心没回头,却笑道:“真是不能背后说人。”

钟坎渊牵着卢卡,坐回卡座。

这次,他直接做到了元学谦的身边。

他的眼神落在元学谦手里一直拿着的红酒杯上,似是有几分出乎意料的满意,连同满脸的寒霜,都好似融化了一些,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威严。

季蕴心道:“你来的正好,你学弟有话跟你说。”

“我?”突然被点名的元学谦一愣,他要说什么?

旋即反应过来,季蕴心是要他介绍自己的项目。

可他是应季蕴心邀请来观看舞台剧的,冷不防被要求介绍自己的项目,还是当着这个男人的面不知为何,他有点怕他。尽管这时候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但他还是怕他,打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那种害怕。

“我……我签了一个订单,是美国的一个网站的……那个网站叫谜贝,谜贝在美国是专门做互联网销售的,就是他们会在平台上销售东西,主要是卖高端珠宝,比如珍珠这些,哦,也卖定制礼服……”

季蕴心眼见着他吞吞吐吐、东扯西扯就知道他要搞砸,截过话头:“小元有个项目,九盈已经同意投资,但是打款时间来不及。你下周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抽半天的时间,我让小元来找你具体汇报一下项目,你看看能不能帮他?”

钟坎渊没说话,他像个大爷一样懒散地靠着沙发靠背,半晌才扔过来一句:“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说不明白?”

元学谦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脸色刷地涨红了。

“我给你面子没问题,”钟坎渊这句对着季蕴心说的,他接过服务生手里的醒酒器递给一旁的卢卡,手指一点,点到元学谦身上,“但是他,得先喝完这杯。”

他话音刚落,卢卡已经从跪姿站起来,拿着红酒醒酒器给元学谦手里的红酒杯倒满了酒,却没有把分酒器还给服务生,而是端着醒酒器自己跪回原先的角落里。

盛有红酒酒液的部分不能接触人的身体,因此卢卡单手擎着握柄,端在胸前几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