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翻的茶水伴随着茶叶污染了地毯,水渍只能用抹布蘸去,拧到簸箕里,再用干布重新擦拭,来回几次才算勉强擦去痕迹;茶叶全都黏在了地毯上,要用手一片一片捡到簸箕里。
元学谦一句话不说,也不哭,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把一滩污渍打扫干净,费力地站起来,这才开口:“这副茶具……多少……”
少年眼睛红肿着,显然刚刚哭得很凶,因此这时候嗓子哑得厉害,说话都含糊不清。
钟坎渊没有说话。
元学谦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残余的眼泪,深吸一口气,更清楚地说道:“这副茶具多少钱?我赔给你。”
钟坎渊还是没有说话。
元学谦一抬头,只见男人站在桌前抱着手臂,正冷眼看他。
“茶具的钱,我会拿给你的前台,让她再给你买一副。”
他撇开目光,声音都是抖的,偏生又是那么倔强的模样,他没有哭诉自己的痛苦,没有控诉男人的暴力不讲理,相反,他把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末了还说,会赔男人茶具的钱。
元学谦说完默不作声地拿着打扫工具,瘸着腿出了门。
元学谦拐进了打扫间,他一踏进那个狭小的、放置打扫工具的空间,眼泪便疯了一般地往下狂掉。
他一拳砸在墙上,把脑袋埋进撑着墙的手肘里面,放纵地。
刚刚那一番故作冷静的动作耗费了他全部心力,元学谦此刻崩溃大哭,他拼命地质问自己:他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恨钟坎渊,可他更恨他自己,他恨他的眼泪,恨自己不善于与人争吵,就算被刻薄地刺伤也不知该如何回击;恨他的弱小,恨自己没有力量与那人正面抗争;他更恨,恨他骨子里的顺从和懦弱,他不敢真的去惹怒钟坎渊,到了现在,他也不敢拼一个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少年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似是有预感,身后站着谁当然,也只可能是他。
“哭够了?”
钟坎渊沉声问道。
元学谦转过僵硬的身子,他像个倔强的小孩,把头一扭,固执地说道:“我没有哭!”
钟坎渊轻哼一声:“跟我过来。”
元学谦不肯动。
“你费了那么多心思,这就打算放弃了?”
钟坎渊说罢,便手插口袋,转身走了,好似毫不担心少年会不跟过来。
这个男人永远那么自负,高高在上地自负。
他擒住了他的七寸。
你费了那么多心思,这就打算放弃了?
是啊,一路走到现在,他要的何止是五万美金,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弃?
元学谦咬咬唇,跟了上去。
第十三章 漂亮的泡沫
“一点小伤,有什么好哭的?休息两三天就能痊愈。你若是以后跟了我,挨的打会比这重十倍。”
钟坎渊又把人领回了他的办公室,这是他关上门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元学谦没有说话,他在心里反问道:我是因为身上的伤吗?!
“说吧,你想得到什么,”钟坎渊坐到椅子上,交叉了手指放在桌面,“你要的五万美元,我已经给你打过去了,你却还在我面前伏低做小,到底图的什么?任何东西都可以明码标价。而我喜欢先小人,后君子;在开始合作以前,先把彼此的价码谈清楚你能给我什么,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大家谈成一笔买卖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比起刚才的不知所措和羞愤难当,大哭过一场的元学谦此刻要冷静多了,他忍不住问道:“在您眼里,人与人之间,只有互相利用的关系吗?”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满足。你爸妈养你、教你,是为了你给他们光宗耀祖,也为了将来你能给他们养老。情人相爱,或是图对方的美貌,或是图对方的金钱,又或者,是图他性格乖顺、能忍让自己,或者图他与自己有一样的爱好、双方能玩到一起。这世上任何事情,都一定有原因和解释。正视自己的欲望,才能驾驭它们。”
钟坎渊冷静得就好像刚刚暴跳如雷的是另外一个人。
“按您的意思,人和人之间,就没有真心了吗?”
“什么叫真心?我真心喜欢你的脸蛋,算不算真心?所谓的真心,都可以解剖为一系列、可列举的具体原因,比如我发自内心地喜爱二十岁左右、年轻漂亮的男孩,就是一种真心,”钟坎渊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你不必跟我装清高。我上的漂亮男孩比你见过的人还多。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傻子,一个被卖了还甘愿替对方数钱的人,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有求于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么,便是对方的敌人,在忍辱负重。我不觉得凭你的智商能跟我结下怨,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除了那五万美元,我对你而言,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元学谦死死盯着男人的手指。
这个男人太会诡辩,他根本说不过他,每当要正面面对他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团浆糊,什么反击的话也想不出来,甚至会不由自主地跟着男人的思维走。
他一生气,眼眶又红了。
为什么他生气的时候总是会流泪?他明明,一点也不想哭。
“那我对您……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元学谦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
这哭腔让这句本来该是反问的话,完全削弱了攻击力,反倒像是一句委屈极了的顶嘴。
钟坎渊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信信然道:“元学谦,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我才是掌握定价权的那个人,所以你先开价。”
“您是要……”元学谦深吸一口气,这才问出了积压在他心里许久的问题,“您是要让我当您的奴隶吗?”
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被牵引绳牵着脖子的卢卡,明明赤身裸体还戴着贞操带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却是那么的优雅。
他不敢想象他完全不敢想,自己像卢卡一样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