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元学谦下不了决心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元学谦看着来电人的名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接起电话,放到耳边说道:“喂,妈。”

电话那头有几秒没说话,然后是一个尖利的女声:“你是不是当我死了?!”

元学谦狠狠捏了一下眉心,心里对这通电话的内容已有预感,他快步把吃了一半的餐碟送到回收处,然后飞快地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他宁可浪费餐食,也绝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听这通电话。

“妈,没有,怎么会?”

“你在干什么?”

“我在学校。”

“你在学校忙什么,啊?忙着给自己奔丧吗?你把你妈忘得一干二净!”

元学谦听到这里心里一紧,立刻明白了缘由。

昨天,是他母亲的生日。

这几天他忙着打工做家教。又要忙谜贝的项目,忙得日夜颠倒,完全忘记要打电话祝福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妈,对不起,我这几天有一个项目的代码在写,错过了你昨天的生日,我……我下周赶回来给你补过。”

“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你有项目怎么啦?你以为你是大总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毕业以后,根本没有人会要你!元学谦!你留在北庐,就只能等着去扫大街。你是不是宁可饿死在外面也不要管我?我问你话呢!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妈,你恨不得我明天就死了,你就解脱了!是不是?!你们都巴不得我死,那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我现在就到楼顶跳下来,我让你如愿!”

电话那头,元学谦的母亲一边大哭,一边尖利地诉苦,情绪激动极了。

元学谦苦笑着,小心地赔着不是:“妈,我没有,你不要激动。”

“我激动?我为什么激动?你知不知道从小把你带大,我受了多少苦?你小的时候,你奶奶没有出过一份力,是我一个人白天上班、晚上喂你,把你带大的。你爸算个什么东西?你爸连一点事都做不成!要不是因为你,我跟你爸早就离婚了,都是为了你,我才跟他这么多年,我为你吃够了苦,你却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你天天盼着我去死,你还有没有良心?元学谦,我恨不得跟你一起撞死!省得天天受你的折磨。”

“妈,没有人要逼你去死……”

“怎么没有人?你就在逼我!我告诉你,你就是想让我死!从你去了北庐,你只有寒暑假肯回来,平时连个电话也不愿意跟我打,你就是当我已经死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夏天那么热,我天天给你做饭,冬天冻得手指头都僵硬了还接送你上学,你和你老爸一样不是东西,你一点也不知道感恩!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老天爷对我太不公平了,老天爷已经给了我一个不是东西的男人,现在连我儿子都是混蛋,我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老天真是没有眼,我的命太苦了……”

元学谦的眼泪,顺着面颊,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到地上。

他一言不发地握着手机,一直等到他的母亲骂够了愤然挂断电话,也没再说一个字。

北庐深秋的寒风挂在他的脸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面颊烫得吓人。

他任由眼泪肆意地流淌,连擦都不去擦。

家,是回不去了。

不,是他绝不会再回去。

从他离开家乡县城,只身一人扛着麻布袋到北庐上学的第一天起不,或许更早,早在他违背家人要他填位于省会城市的大学,瞒着家里修改高考志愿,偷偷填了远在首都的北庐大学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他绝不会再回去。

只要能离开那个要吃人的、所谓的家,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要在北庐立足,他必须得拿下谜贝的项目,他必须要拿下钟坎渊!

元学谦想起他和季蕴心说的话,“只要他能让冉遥把那四十万给我,让我跪下喊他主人都行”,没想到这句话要灵验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让冉遥出四十万,而是让钟坎渊给他这笔钱。

他盯着《海啸》的封面暗自想到,如果小羲可以为了救他的母亲,去求阁主,那我也可以。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少年在心里暗自发誓,我会永远记住这一次。

第八章 沉舟(2)

元学谦给钟坎渊发了一条信息,约他见面;意料之中,钟坎渊根本没理他,连一句敷衍的回复都没有。

周一一早六点半,元学谦出现在了钟坎渊办公室的门口。

钟坎渊的办公地,位于北庐最繁华的一个金融圈内。

苏国作为岛国,四面环海,由一个主岛和许多附岛组成,主岛呈狭长的三角形,气候常年温润养人,物产丰富、高山河流荟萃,中部和西南部有多个旅游胜地,就算是靠北部的首府北庐,到了冬天也鲜有下雪。

北庐的西南面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湖泊庐滨湖,北庐的北,就是指庐滨湖的北面。自庐滨湖往东,有一条庐滨江,蜿蜒而过,穿越整座北庐城市,最终汇入大海。

整个北庐城市也被庐滨江分为西北和东南两块,西北是老城区,东南是新区。

在庐滨江西北面、内环的核心地带,屹立着苏国各大监管机构与金融业的总部大楼,一路往南铺去,在庐滨江的江边,便是一簇顶尖写字楼集群,在这其中,最高的两座被称为“双子塔”的建筑便是北庐建筑群高度和精英程度的最高象征。

“双子塔”的正式名称是繁辉中心,由苏国的大型地产国企繁辉集团开发、建设,两座尖塔的高区均是顶级写字楼,底层相连,一至五层连接着大型的繁辉购物中心。

钟坎渊的办公地,便位于双子塔其中一座的第六十八层。这个位置是珞凇选的,否则按照钟坎渊的脾气,他宁可在中环新区呼吸自由空气,也绝不愿意每天在金融圈里堵上两个小时。

元学谦并不知道今天钟坎渊是否会进办公室,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认为一般周一一早老板都会先进单位,因此从六点半就等在六十八楼的前台处,生怕错过了来上班的钟坎渊。

他颇有耐性一直守到九点过五分,钟坎渊才出现在电梯口。

元学谦一看见他的身影便立刻迎了上去,钟坎渊甩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冷冷地丢过去一句:“看来你记性不太好。”

“钟总。”

前台的小姑娘史菱见钟坎渊进来,起身问好,她面前隔着一大壶新泡的红茶。

钟坎渊指着她,不耐烦地说道:“繁辉的保安都光吃饭不干活吗?!什么人都往里放?你去跟楼下的保安说,以后来六十八楼的访客,一个都不许放进来!要我们的人亲自下去接!”

“好的,我知道了,钟总。”

史菱被老板莫名的火气吓得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