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学谦把鱼香肉丝浇到米饭上,从包里掏出一本书,书的扉页写着:献给我的老师,祝您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海啸》的小说,他前些天看的舞台剧,正是改编自这本小说。
元学谦看着扉页上的字,有些不解,在《海啸》里,尚羲称呼阁主为“师父”而不是“老师”,再读到“祝您有情人终成眷属”几个字,这才恍悟,所以《海啸》的作者,并不是站在阁主或者尚羲任意一方的角度写的吗?
《海啸》的作者,是站在阁主学生的角度写的,写他的老师和师母的故事。
这样,便可以理解为何阁主如此的不可理喻,作者字里行间依然流露出无尽地维护与喜爱。
元学谦想,大概世上本没有“设身处地”或者“感同身受”,不处在小羲的位置上,谁又能明白他的痛苦呢?
元学谦一边吞下一口盖浇饭,一边快速地把书页翻到中间章节。
在尚羲赢了海啸游戏,惹得阁主勃然大怒把他赶去底层之后,一时间以前那些维护尚羲的人,统统变了面孔。
『
“我很久没去下面巡视,离他们疏远了,你给我说说底下几层的事,让我知道那些贱奴们每天都在做什么。”
阁主闭目躺卧在长椅上,两个漂亮的男孩都赤裸着全身跪在屋里,一个少年跪在他脚边替他揉捏着小腿,另一个则跪在他手边,阁主的手,正或轻或重地捏着他的乳尖。
后一个少年,名叫灵渡,是阁主的新宠,他聪明又知进退,阁主要他哭他绝不会笑,阁主要听他奉承,他张口便来。自从尚羲被赶走之后,他深得阁主的喜爱,毕竟一只听话的宠物,让人省心太多了。
一如此刻,灵渡心里一动,他多么灵巧的心思,主人哪里是想听底下的事,分明是想知道尚羲过的如何,确切地说是想知道尚羲过得有多么不好。
“主人英明,给奴们造了这座塔以保生计。奴家里本是大河边上种小麦,谁料前些年发了水灾,弟弟饿死了,奴也差点死在路边,多亏了主人仁慈地收留,才可以有饭吃、有衣穿。奴来到塔里前,除了会种些麦子,什么也不会,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是塔里的先生们教的奴读书写字,又背了诗、学了音律。若是没有主人,奴现在恐怕还是个只会插秧的粗人,每天挣扎在挨饿受冻的边缘。下面的人,多是和奴一样的。我们本就是该死之人,全凭仰仗主人才活到今天,我们多活一秒、多吸一口气,都是主人的恩赐。所以,无论主人去不去巡视,您都在我们心上供着,奴们都认认真真地给您劳作,为的就是报答您的恩情。”
阁主最喜布恩,诚然,他救了许多人,可他最喜欢的便是这种众人仰他鼻息而活的感觉,他救人教人,就是为了要他们,都对他感恩戴德、千谢万谢。
因此,灵渡这一番话,是说到阁主的心坎里去了。
纵使明知是奉承,男人的寒霜面庞仍是化了开去。
灵渡观察着阁主的脸色,话锋一转:“但也有些奴,仗着主人的恩宠,便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哦?”阁主停下手里玩弄的动作,他狭长的眉眼似是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笑意,“怎么个不清楚?”
』
元学谦读到这里,无声地笑了笑。
《海啸》的作者很可爱,他好像很偏爱阁主,根据季蕴心的说法,圈内小说多偏向被动视角,因为这样受众更广、更容易传播,可偏偏,《海啸》里设计了很多偏向阁主的剧情,单是像灵渡这样费尽心机讨他喜爱的少年,就着重笔墨写了足足有四个。
而另一方面,作者又无时无刻不在嘲讽阁主,字里行间透着刻薄的蔑视,活脱脱的毒舌作风。比如这句他救人教人,就是为了要他们,都对他感恩戴德、千谢万谢。
傲骨。
元学谦支起下巴,脑子里蹦出这两个字来。
《海啸》小说的作者,大概是个骄傲又毒舌的可爱家伙。
《海啸》的舞台剧,对小说进行了一定的修改,阁主的形象更为强硬和暴戾,反倒没有原著那么可爱了。
再联想到扉页上的那行“献给我的老师”,元学谦不禁好奇地想,《海啸》那样骄傲的作者,要怎么做阁主的学生呢?
恐怕是,要经历不少波折和磨难吧。
元学谦想到这里,合上书本,他不忍再看下去。
对于这个圈子,元学谦矛盾极了,他既极其厌恶,万分不能理解圈子里不平等、不对等的关系,将其视作封建腐朽的产物;另一方面,他的心里又滋生出一股毛绒绒的、好奇的种子来,让他着了迷似的要去一探究竟。
元学谦读过前文,看得出来,阁主待尚羲,是真的不同;他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娈童或者宠物,阁主要尚羲行的正式的拜师礼,收他为徒,教他各种为人处世之道。
可尚羲不过是参加了一次海啸游戏,他有错吗?纵使他有错,这错的根源,又何尝不在阁主身上?
可惜,元学谦叹道,阁主偏偏要用那么激烈的手段去挫平尚羲的棱角。
如果他温柔一些,是否结局就会不同呢?
元学谦今天心情格外地紊乱。
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冉遥在见过钟坎渊之后果然备受刺激,当天晚上就给元学谦回了信息,已经协调拿到了打款的批文。
然而就在半个小时前,他又接到了冉遥的电话。
电话里,冉遥再三地道歉,他说他自周三一别之后,每天加班替他沟通,连周末都泡在单位,但是真的来不及。九盈内部流程太长了,最快也要再下周一才可以打款。作为堂堂九盈的投资总监,冉遥毫无架子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抱歉的话,希望元学谦可以再跟美国方面商量,把打款期限后延。
毫无疑问,对方拒绝了他。美国方面明确回复,一切要按照合同来,并且这个项目抢的人很多,如果下周三之前不见到五万美金的定金,视同违约。元学谦好说歹说,对方却连一天都不肯宽限。
这天是周日,距离下周三的打款最后期限,还剩下最后三天。
元学谦捂住脸,遮住自己黯淡的眸子。
只差三个工作日!三个!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这么长时日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他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现在再找其他的公司出钱显然是不现实,只剩下一个人可以帮他钟坎渊。
钟坎渊。钟坎渊。钟坎渊。
元学谦在心里念着男人的名字,他闭起眼睛,他利用他在先,又转过头去求他,完全可以想象自己会遭到怎么样可怕的嘲讽,男人必然会狠狠地羞辱他,百般的刁难,甚至践踏他的尊严。
他犹豫了。
虽然他实在不想放弃,可是要他去低三下四地求人,他到底是很难拉的下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