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那片别墅建得极私密,车通过重重安保驶入深处,古铜色的景观灯一路通明,照着两道翳翳阴天的香樟树。

车泊好,喻让跟着解良宵进了一处庭院。隔着烟水辉煌的雕像喷泉,廊柱与拱券间藤花如瀑,鲜衣华服往来络绎,小提琴夜曲里飘来睡莲的暗香。

喻让本以为只是朋友间的小型聚会,可这情形看起来似乎更像是酒会或者舞会,来的倒确实都是些年轻面孔,大多带着伴儿。

他许久不出来厮混,多数人都不认得,有一两个面熟的,依稀记得是宋知津跟他介绍过的纨绔。那两个显然也认出了他,其中一个眼神一亮,叫了他一声,一副要上前攀谈的样子。

身边人拉住他耳语了几句。那人滞住了步伐,迟疑地偷觑了几眼解良宵。

解良宵早在那声“喻让”时就转过了头,此刻没什么表情地看过去,那两个人对上他的目光,马上无事发生一般走了。

喻让注意到他们的反应,更觉得疑惑。这里不像有解良宵称得上朋友的人。

也没有见到商麟他们。

到门口出示了邀请函,侍者递给他们两副样式简约的浮雕面具。喻让愣了一下,侧过脸,见解良宵神色如常地戴上了。他低下头,摩挲着弹力绳,将面具慢慢遮到脸上。

进到里面典雅节制便荡然无存。六七米挑高的厅内帷幔低垂,灯色也暗昧,一侧横着巨大的泳池,一侧竖着钢管。各处的门大开,空气里酒香漫漶,螺旋舞台上是沸腾的live band。有人K歌和热舞,有人玩桌游或是斯诺克,二楼延伸出的平台还搁了几桌麻将。

只是男男女女戴着类似的面具,只露出唇和一点下颌,有几个貌似还去换了衣服。看不清面容,但抛出的眼波,曳动的肢体,莫不带着糜烂的欲与诱。

“为什么要戴面具?”

解良宵走在前头,心不在焉地:“谁知道呢。”

“嗯?邀请你的时候没说是什么性质的趴?”

“没特地了解,反正哪样都差不多。”

喻让隐约感觉他在给自己脸色看。从宁潇醉酒的那天起,解良宵就一直有点不冷不热的。他没说话了,加快步伐跟上去。

一群人玩得疯,喻让一路避让,还是差点撞到人。那男人扶了他一把,他匆匆道谢,却被肌理结实的手臂拦住,男人好像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目不斜视地绕过去,拉住了解良宵的手。

“走这么快干嘛。”

解良宵脚步停了停,扣紧他的手指,问:“要去玩什么吗。”

喻让摇摇头。他望了一眼解良宵,面具令视线受碍,他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知道那弓弩似的优美唇形正两端微微上翘着,像要射出一个吻。

他们在杯碟琳琅的长桌边坐下,解良宵的确不把这派对当回事,没去联络任何人,搭讪也一概不理,只是一边跟他聊天,一边悠闲地品尝着甜点。

喻让对这种聚会已经有了一定的隔膜感,甚至是无所适从和不喜欢的。他来,只是有点想知道,解良宵会怎么跟朋友介绍他。

“你的朋友呢?”他忍不住问。

“还没来,”解良宵懒懒地答了句,叉起草莓奶砖尝了尝,送到喻让嘴边,“好吃,你尝。”

喻让咬了一口,清淡草莓甜和浓郁奶香纠缠味蕾,是挺好吃的。

见解良宵举着叉子没动,他就凑过去把剩下那点也吃了,不小心蹭到嘴角,刚要伸出舌头舔一下,解良宵压住他肩膀,倾过身把那点奶渍舔掉了。

“桌上不是还有吗,怎么老抢我的。”

解良宵说完便探进来,吸着他的唇舌,慢条斯理地,将他口腔里未化的奶砖舔了个一干二净,不依不饶地索取赔偿。

音乐中途切换,失火般的光线横肆,这一隅便如劫后焦土,鸦黑的宁静。喻让渐渐偎到了他怀里,解良宵的手隔着衣服在他髋骨处抚摸,顺着舌吻的韵律情/色地来回,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进衣服里。

冰凉凉的面具碰到喻让颌边,他掀起眼皮只觉得四下缭乱,一片荒淫。

他想,有时一个面具就能让人不避忌目光,把感情、恶念、欲/望宣诸于众。遮住脸或许蒙蔽不了别人,却能麻痹自己,像捂着耳朵就能假装,谁都听不见偷盗时的钟声。

整点,厅里的珐琅钟当真敲了起来,周围嘈杂许多。

解良宵舔了舔他唇角,把人松开,喻让平复了呼吸,帮他抚平衣领。再抬头时便看见相当一部分人已经不在厅内,还有一些也沿着泳池,往后门的方向去了。

“他们去哪了。”

解良宵看了他一会儿,唇角牵起,语气里没什么波澜:“不清楚,跟上去看看吧。”

无风的夏夜,门外是望不见边际的蔚蓝水泊,澄净似水晶宫的奇异建筑矗立在中央,河灯映衬之下美轮美奂,如同一尊鎏银的古法琉璃。

“……那么有多少人能在厄里斯的魔镜里看到爱情呢?等一下就为大家发放匙卡,请各位暂存手机,与自己的伴侣分别进入迷宫,感受一番今晚的重头戏吧!”

一个看上去像是派对举办者的人激情昂扬地说着什么,他们错过了前半部分,喻让没怎么听懂,大概是说一个游戏,两个人从这座立式迷宫的不同入口进去,看能不能遇到彼此。

听起来很无聊,但在场的多数人都似乎情绪高涨,露出的半张脸依约可辨兴奋之情。

解良宵看了眼发到手上的匙卡,前面的人正陆续涉过水中回廊进入那栋建筑。

他问喻让:“想去玩吗?”

这游戏古怪得很,喻让不太想,但他只是说:“你想吗。”

解良宵笑了一声,似乎顿了顿,最后道:“来都来了。”

他们走到迷宫岔口,喻让将手机放进柜子里,转头望向解良宵,解良宵也在看他。

他离他有一段距离后,因着脸上的面具,喻让竟然觉得朝夕相处好多天的人有点陌生,像一个跟他毫无干系的过客。

但他知道那是他。

斑斓的流影照在他们身上,喻让伸出食指,凌空朝他飞快地画了颗心,笑笑,用唇语无声地说:“解良宵,等我呀。”

解良宵注视着他的背影,脖颈和手臂都凉浸浸的瓷白,美好的身条隐在衣服里,是月光下的白桦林。喻让像一枚香饵,沉进波光荡漾的迷宫入口,消失不见。

解良宵盯着那入口很久才收回视线,翘了下嘴角,眼中却没什么欢愉神色。

拇指一松,匙卡坠到地上。他在手机上翻到乔瑜的号码,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