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臻停在小孩前方十厘米的地方,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方舟闪着火光的双眸,“你以为你可以瞒着家里处理这些事情,你以为你根本不需要我们介入,你以为你可以瞒下你母亲的书信内容,你以为只要你坚持,方伯母便会知难而退。你是不是还以为是你太优秀了,所以方伯母才想将你占为己有以后好沾你的光?”
方舟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于他二哥的嘴,他仍旧毫不退却地和景臻对峙着,然而心下的惊讶委屈和不甘,像是催化剂一般,愈发助燃了他本就熊熊的怒火,他的声音依旧亢奋坚韧,“我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我不是已经认错认打了吗?还要我怎样?”
景臻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弟弟可以那么犟。仗着自己身高和臂力得优势,轻而易举地将方舟转了半个圈,手中的戒尺毫不客气地落在他臀上,即使隔着一层运动裤,那骇人的声响也不禁让人颤栗。
“认错?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是什么让你觉得,只要挨打,就可以抵消一切?”景臻的戒尺一下不顿地落着,那频率和力度,都是方舟不曾经历过的,是带着怒气的。
方舟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屁股上更是火辣辣得痛起来,却根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声音自然也很难维持方才的底气,“我一大早就写检讨做了挨打的准备,您何以觉得我没有认错的态度?”
景臻狠狠一下带着七分力抽落在小孩的臀峰处,因为并没有被要求弯腰,方舟本就站的有些僵直,如今这一下,疼的他猛地挺起了上身,后背不由自主地向后弯曲。
景臻没有再连着打,而是用戒尺尖端顶着方舟尾椎的地方,声音里是难以掩藏的失望,“你不说我都忘了,果然是二中六班的资优生,近两千字的检查,除了觉得自己瞒着家里有错之外,竟然完全不认为自己还错在哪了。你是在炫耀你的写作能力,还是小看了我的理解力?”
话音一落,就是一连十下,从腰间到臀腿,一寸不漏地扫过。
盛怒下的戒尺带起空气中的怒气,嗖嗖嗖地落在臀瓣上,像是每抽一下,都将他向漫无边际的疼痛深处又推了一把,死死用指甲抠住大腿才不至于倒下。
四月的夜里,还是有些阴冷的,可是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方舟,竟是大汗淋漓,垂着头看到脚尖的地方已有一小摊汗渍。
他大口大口地向肺里惯着氧气,就好像氧气可以止痛似的。身后像是被揭了一层皮似的,就连裤子挨着皮肤的摩擦力,都能被放大无限倍地被神经末梢感知到,更别说还有不知多少下的戒尺要捱。
景臻见小孩不说话,总觉得他多少是听进去些,稍稍收了收力道又落了一下,算是警告,待他站好了,才道,“你觉得你对待方伯母的态度,是一个侄子该有的吗?”
方舟微微一震,下意识地绷紧了臀肌,然而这样的小举动都疼得他整个人不禁向前冲,跨了一小步才没有倒下。他微微张了张粘在一起的嘴唇,喉咙口干的像是要喷火,声音是虚的,说出口的话却不示弱,“还要什么态度?她对我又是什么态度?有亲姨妈这么对侄子的吗?”
“啪”
回应他的自然是重重的一下,方舟紧紧咬着牙,终于没有叫出声。
景臻用戒尺贴着这道伤痕,声音里的不满显露无疑,“就是这种态度!”
他抬手一转,不再收着力道,用戒尺的侧棱狠狠敲在臀峰上。小孩整个身子猛地一抽,就像是脱离了河水的鱼在岸上翻腾,痛苦绝望在他身上弥漫开来。
景臻咽下所有的心疼,伸手捏住方舟的下颚将他头板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显然看到了小孩眼底的一丝恐惧,“我的弟弟,可以骄傲,但却绝不会目中无人不分场合地自以为是。方舟,你凭什么觉得方伯母是在无理取闹?你的骄傲,已经蒙蔽了你发现善意的能力,你所表现出的抗拒,显然已经对伯母造成了伤害。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像市井混混一样顶嘴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对长辈出言无状倨傲无礼?你甚至都没有想过,她是为了谁放下美国的小家飞来十几年没有踏入的国土,把你接走对她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吗,她却竭力争取着,拿着那一纸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的书信一次两次丝毫不让步地争取,为了什么?”
方舟死死盯住景臻的双眸,好让自己没有一丝退却的意味,可是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景臻苏凉的声音“我的弟弟”
景臻从来没有这么呵斥过方舟,他紧紧皱起眉头好让即将要冲入眼睑的液体倒流回去,用力咬了咬牙关才从两瓣嘴唇间开出一条缝,“哥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吗?
景臻的手一颤,放开了方舟的下颚,他仿佛看见了小孩眼底那掩盖在所有坚强掘强背后的委屈难过,他多想将他抱在怀里好好揉了揉,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景臻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不单单是表面上的礼貌问题,是你的态度背后隐藏的对人事物的解析,还不够深刻。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规矩礼仪,你都面面俱到了,但这些都仅仅局限于礼仪层面,这是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应该做到的。可是方舟,用你的良心去感受,方伯母是你母亲那边唯一和你尚存血缘之亲的长辈,不觉得有点吝啬了吗?
方舟用鼻音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单音,英俊的脸上挂上了略带邪气的笑,“是我吝啬了。您比我大方,是不是慷慨到愿意把弟弟送出去?”
第112章
方舟用鼻音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单音,英俊的脸上挂上了略带邪气的笑,“是我吝啬了。您比我大方,是不是慷慨到愿意把弟弟送出去?”
他转过脸来用刀一般锋利的眼神射向跟前的景臻。
他是委屈的,可是那委屈又是狗皮倒灶,拿不上台面的。他也是害怕的,只是他下意识地掩藏起自己的恐惧,好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强大一些。
然而最最多的情绪,是难过,是无助,是失落,就好像自己拼劲全力遍体鳞伤地穿过荆棘后,却被质问为什么没有走得更加优雅。
这应该是第一次,他没有办法苟同景臻的训诫理念。
于他而言,方莞尔的出现正在一点一点侵蚀他好不容易和景家建立起来的纽带。他向来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但却绝非一个没脾气的圆润少年,没有办法做到以笑颜面对别人的伤害。
这也是第一次,景臻一而再地带着怒气挥下手中的戒尺。
“嗖¥啪!嗖¥啪!嗖¥!”
戒尺夹着春日夜里带着湿度的空气,一下一下稳稳落在方舟的臀上,从腰间道臀腿处几乎没有一寸漏网,景臻不再训斥不再责骂,沉静的祠堂里,他单手扣住方舟的双腕,就只剩下戒尺挥舞的黑影。
方舟嘴里泛着一阵一阵血腥味,靠着指甲掐入掌心的刺痛维持着自己已经难以入眼的站姿,十个脚趾需要紧紧绷住死扣着地面才能不动分毫,仿佛诉说着他一如既往的一身傲骨。
大概打了三十多下,景臻终于停下了。
他想过,要是方舟今天不服软,就打到他服软。
然而,他小看了方舟的忍耐力,也高估了自己的狠心。
景臻往后退了两步,用了十分的力紧紧握着手中的戒尺,露出的指节个个发白。
此刻的他,不再是众人敬仰的教育界神话,也不再是从容果敢的集团总经理,只是一个没教好弟弟的兄长。他的眉宇之间,是二十几年不曾有过的疲惫,身兼数职,少年老成,什么样的大风大雨,都没有比此刻更加疲惫了。
“方舟。”景臻的声音衬着黯淡的灯光,语气里的失望却是显而易见,“我不打你了。”
人的本能是最直接的反应,方舟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待过了几秒,才不免心生疑惑起来。
“你让我觉得,自己在和一个叛逆期的小学生比谁先让步的游戏。”景臻将手里的戒尺塞回到方舟手里,“回房,继续写检讨。这次,是给方伯母的。
他瞥了一眼墙边的落地钟,“三十分钟内拿过来。你如果今晚不想睡了,尽管做扩句练习。”
景臻又往前跨了一步,他明显感觉的到方舟的呼吸比刚跑完十公里时更加急促,顿了顿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第四十分钟,景臻推开了方舟的房门。
意料之中,没有在半个小时内等来方舟的检讨,本来他伤成那样从祠堂走到房间都要十五分钟,更别提从他房间走到景臻书房估计也要五分钟了。
然而意料之外的却是,当景臻走进方舟房间,小孩正一动不动趴在床上,连检查的一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景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用脚踢了踢方舟伸在床沿外的小腿,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来,“起来。”
不会有人知道,方舟在听到景臻脚步声的那一霎那就开始和自己打赌,哥哥是会过来揉揉他的头发然后替他看伤,还是依旧冰冷地质问自己无视他的命令。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