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景臻在挨打之前,从来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有时景至语气严厉要求过分,却根本没有动藤条;有时他细致入微轻声细语,却能打得景臻下不了床。
这才是真的让景臻恐惧的地方。
“听到没,景臻!?”赵医生突然飙升的分贝将他拉回现实。
连忙掩饰住自己的茫然,道,“听到了,谢谢赵伯。”却用余光看到了景至灼热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脸上,他却不敢直视。
“嗯,那我走了,你们好好说话啊。”赵医生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景至这才收回眼神,送赵医生出门,拜托了赵医生几件事,才安心送他离开。
过了好久好久,景至才回来,进屋关了门,第一句话将床上的景臻打入冷宫,“你都听到什么了?”
景臻知道自己那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入哥哥的法眼,也完全没有想要再次掩饰,他觉得这点小事,哥哥还不至于拿出来跟他计较,于是只是道,“对不起,哥,我刚刚没注意听。”
然而景臻这次是想错了。
景至缓缓坐到了床旁边的藤椅上,这本来是景臻放在床边特意睡觉前看书用的,陈年的椅子坐下去总会发出吱吱的声响,可是景至落座的时候确实静的出奇。
“你现在是长大了。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把戏,学会用到我头上来了。”
景至的语气又是淡如白水,却让景臻彻底明白了,哥哥是真生气了。要是放在平时,这个点了,一定是让他先吃点东西睡一觉,第二天再谈的。
景臻在被子底下用手摁了摁自己的胃,确定没有任何痛感,掀开被子就从床上坐起来,又端端正正地站在床边,朝着景至微微颔首。
“哥,我没有。”
“没有什么?”景至挑眉。
景臻的头低了低,在外风骨峭峻的他,在哥哥面前永远都像个孩子。会狡辩,会委屈,做错事时也会说话很小声,“没有对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
“不知所谓!”
景至眼神瞬间就凌厉起来,狠狠地射向景臻的方向。
他很少用这么极端的词教训景臻,今天也是被他莫名其妙的矢口否认点燃了。
景臻咬着嘴唇,他虽然胃痛,可是脑子还是好的,见机开口道,“臻儿可能不知哥哥所指。”
景至稍稍抬了抬眼皮,“我一直知道你希望方舟进公司,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胆子大到,完全不把父亲和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景臻的心重重一颤,他刚刚经历一场胃痉挛后的机体,仿佛很吃力地支配着直立时所需要的体力,可是他知道现在是为方舟争取的好时机,不能错过。
于是就算是戴罪之身,也要再次试探哥哥的底线。景臻似乎并没有发现,一旦遇到方舟的事,他就很难再八面玲珑顾全大局。
“哥,方舟也是景江的合法继承人。”
“所以呢?他说要进公司做事的?”景至侧头质问。
景臻面色有些凝重,声音也沉了沉,“他现在是想不到这个层面,但是如若我们也不去提醒他,以后一旦他意识到了,依他的性子,不仅仅是会内疚没有帮上忙,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是在嫌他无能。”
景至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盯着弟弟的眼神以难掩怒火,“所以你就擅自写了谱,布了局,意图给方舟洗脑,告诉他那是责无旁贷的义务!?你想过万一父亲和我坚决不同意呢?你要怎么收场?”
“我会想办法用事实来证明,方舟有这个能力。”景臻有一瞬间有一种站在公司会议室的错觉那是刻意为之的理直气壮。
景至看到他一副抬头挺胸自以为是的样子,刚刚灭掉的火突然就复燃了。
他原本不小心听到兄弟俩对话,就想要好好和弟弟聊聊的,没想到景臻自己给上演了一幕插曲,自己作死一整天不吃正餐,大晚上还喝凉的粥,要不是方舟去楼下倒水碰到,景臻说不定今晚就要晕睡在餐厅瓷砖上了。
看到他还是一副笃信偏执的样子,景至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道,“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一点分寸没有?看事情那么肤浅!你觉得现在的问题,是能力吗?!”
这要是放在从前,景臻见哥哥生气了,是绝对不敢再顶嘴的。他自己也惊讶于,为了方舟这个弟弟,自己几乎是连性命都搭上了,冒着被景至抽死的风险,鼓起勇气义正言辞,“我就是看问题多看了一层才会现在就开始运筹帷幄,就是太注意分寸了才会一心想要先埋下伏笔后循序渐进。哥,方舟的性格,决定了他绝对不会甘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他要是仅仅靠做个普通职工谋生,一年几十万的收入,他凭什么住在这景家大宅,用着这金樽玉盘,穿着他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衬衫,还有自配司机的夸张坐骑?”
景臻从小就知道,自己含着的金汤匙,不是白含的。
他所得到过的,和即将得到的一切,都必须是自己的劳动换来的。
纵使外界对他这个曾经的小少爷,少不了带着猜忌的指指点点和带着质疑的负面声音,但是景臻不是一个会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他知道,他的努力汗水,从来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到的。
有志之人,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身正气问心无愧。
可惜,景至并没有夸奖景臻想得多的意思,语气反倒是又冷了下来,“所以你就能替父亲和我做决定?替整个董事会做决定了?”
在有些人眼里,规矩比是非更重要一些。这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景臻倒是出奇得偏执,“我说我会想办法去说服和证明的。”他说着,迟疑了几秒钟,也不自觉眉头深锁面色沉重起来,“哥是不是总是觉得,我成为和您持股相当的股东之后就不把您放在眼里,甚至开始质疑您的决定?还是觉得我对父亲有偏见,觉得父亲对不起方舟了?还是说,您觉得我要像古代皇子谋逆似得,现在就开始养兵蓄锐?”
其实景臻一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不管是措辞择句还是语气语调,都有些太过激进了。
然而椅子上的景至像是完全没有被激到,反而像是放松着身子往后靠了靠,嘴角牵了牵,轻轻悠悠地吐出三个字,“你有吗?”
第91章
“你有吗?”
景臻没有听错,不是反问,不是玩笑,而是确确实实的疑问句。
他用几近惊恐的眼神望着藤椅上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景至依旧是带着丝丝笑意地盯着他,景臻却觉得背后的汗毛噌噌竖起,抽走了身上残余的最后热量。然后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心都凉了。
你有吗?
他的脑袋空白了好久,唯独这三个字,景至说这三个字时的语气语调神态,像是循环片段一样的不断回放着,直到三声带着犹豫,刻意压低了的敲门声响起。
回应敲门声的是一阵沉默,门内的兄弟俩依旧一站一坐,谁都没有避开谁的注视,就连表情都不曾偏移半分。
门外的方舟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摁下门把手向里缓缓推入,一边压低声音,“大哥,您让我端上来的”
几乎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