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臻很坚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八岁的时候,哥罚我重做了四遍读书笔记,我不相信方舟一点都不明白。”
景至终于给了弟弟一个眼神,当景臻正在剖析那眸子里的意味深长的时候,就听景至道,“你就从来没想过,爸为什么现在才接方舟回家?”
成功捕获到了景臻的惊讶和疑惑,只是他不是一个习惯了事事都挑明白了的人,点到为止即好。
景臻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了一声哥,愣愣地足足有一分钟,才回过神,“那还有,就是爸想帮我收心了。”
景至很欣赏弟弟的见好就收,他给的信息量,足够景臻消化一阵子了,于是也应和着,“爸没有明说,但我推测,应该是让你带完这一届的意思。”
“我知道了。”景臻像是需要氧气来帮助思考,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抗拒,因为从接手学校那一天起,就一直知道会有离开的那一刻,更何况,他也知道,他能安稳地坐在校长办公室里,是哥哥用多少个彻夜无眠换来的。
景至看着景臻的样子,就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在疑问,只是需要确认心下的答案罢了。
微微调整了坐姿,又靠得舒服点了,道,“温习一遍《小戴礼记》,蝇头小楷,股东会前给我。”
景臻愣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而景至还是素来的不紧不慢,“怎么?这么跟我说话,不用付出代价?”
第65章
刚进家门,景臻就努力嗅着家里的气息,直到从云姨的眼神中读到“一切照旧”的信息后,才稍稍安下心来。
其实下午和方舟的谈话,并没有很愉快,他也隐隐感觉到小孩是带着脾气离开的。他自然是相信方舟不会叛逆到冲着他的枪口上你不让我怎么样我偏要怎么样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景升鸿的口风。
“爸,方舟呢?”景臻扮演着乖儿子,给父亲泡着茶聊着天。
景升鸿头都没回,直直地盯手里的报纸,“和林家那小子打球呢。”
景臻瞥了一眼墙上的钟,不由地皱眉,“小煜来很久了吗?”
言简意赅,“来吃饭的。”
林煜很小就把景家当做自己家,进进出出都比方舟更像是景家三儿子一样,过来蹭饭当然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景臻的眉毛却皱得更深了,方舟什么时候学会投机取巧了,不愿意和父亲相处,竟然把林煜叫来陪他。
“爸,我去看看他们,太晚了。”
景升鸿这才看了二儿子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景臻明显从那眼神里读出了不满,尴尬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走近球场,果然就听到了篮球震地有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吱声,定下脚步一看,两个人像是不知疲倦地你攻我守着。景臻知道两小孩肯定是已经看到他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暂停手上的动作,没有太在意,知道小孩子特地拱火呢。
方舟怄气,肯定不会乖乖停下打招呼的。幸好林煜还是有点理智的,几个动作都没有突破就小步跑过来,用袖子蹭着汗水,“师兄,回来了。”
景臻瞥了一眼完全没有想要停下,依旧一个人投着篮,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方舟,瞪了一眼林煜,“几点了,睡前不能剧烈运动不知道啊。”
林煜嘴角一抽,“半夜里被拖起来做蛙跳的人,怎么会知道。”
景臻一巴掌拍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沾了一手汗水的手又往他衣服上蹭了蹭,“受罚还由得你选?”
林煜抿抿嘴也不跟师兄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方舟,“师兄,他好像心情不好。”
“嗯?”景臻明知故问。
“约他去街篮都不去,本来以为你布置他什么任务了呢想来陪陪他。结果吃完饭他突然说还是打球吧,可是你看他那是打球吗?是扔球吧。”
景臻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用劲全力将篮球打在篮板上的小孩,“砰”的一声,弹回来的球甚至比他的发球点还远。
问林煜道,“不是方舟找你来的?”
看着林煜大大摇了摇头,景臻的心像是突然从高空被抛下失重般空荡荡的。
幸好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就拉着方舟过来质问他,自己什么时候那么多心了。
景臻把林煜撵去洗澡后,也不走近去喊方舟。只是向后退了几步,坐在了球场一边的长条板凳上,翘着腿静静等着。
他的坐姿是及具压迫性的,很少有男人能坐得那么内敛沉着而又霸气侧漏。
时间缓缓流淌着,篮球落地的咚咚声回荡在整个球场里,又像是穿透了墙壁,向浓重的黑夜里投射出去。
景臻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方舟的身影,他甚至是带着丝丝笑意的,而被注视的小孩,内心却愈发焦灼。
有时候,从容不迫的举止,比起咄咄逼人的气势,更能令人心折。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舟再也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终于在球弹回他手心里后没有再扔出去,而是夹在了腰侧向景臻的方向走去。
将篮球放在了凳子一侧,才又退了两步站在景臻侧前方两米远的地方。
景臻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他,方舟被看得汗毛都根根支起,避开了眼神,叫了声哥。
景臻笑笑,瞥了眼安置在一侧的篮球,“不打了?”
方舟腹诽,您坐在那这么看着我让我还怎么打。喉间却懒懒地嗯了一声。
景臻嗖地站起来,动作之大让方舟生生一抽,看着贴着自己不到二十公分的哥哥,眼神突然就慌乱起来,而景臻的眸子依旧平静如水地盯着小孩。
他定定地,悠悠地,带着笑意地看了方舟十多秒,忽然道,“那早点洗洗睡吧。”
然后也不顾小孩诧异和慌张的表情,转身就大步向门口走去。
方舟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再转头就看到景臻已经走到了门口。本来已经严阵以待要跟哥哥反抗到底了,却被他四两拨千斤般地无视了,就好像已经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来球,却只有满满的空气。
他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偌大的球场,瞬间变得如此清冷,让他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他转身往景臻的方向跑去,室外的空气是刺骨的寒,方舟打球一向是短裤背心,但因为必定是打到浑身火热,就也不会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