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臻点头,“我没要求你扇枕温席百里负米背二十四孝吧?”
方舟又摇头,“没有。”
景臻又问,“那是让你负责端茶送水布菜服侍了?”
方舟觉得自己在一步一步往陷阱里掉,竟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
“那一起吃个饭,做得到吗?”
方舟抬了下眼皮,“我试试。”
景臻突然用中性笔在实木桌子上敲了几下,声音不大,但成功让方小舟心颤,“没有试试,只有必须。”
方舟抿上了嘴,不说话。
景臻有一点点恼,“方舟,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大人了。不需要用规矩来约束你。你也不要逼得我把家规拿出来压你头上。父母在家,不要你前后服侍,但若是连吃饭都不出现,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其实刚刚方舟说的时候,也就是带着点小脾气的任性,若是真的在家,他倒也没准备躲着避着。他虽然性格过于敏感,但也是个坦然的孩子,便不会连这么点压力都受不了。
如今景臻上纲上线地谈起规矩来,方舟心里不知味了,直视上哥哥的眸子,“哥觉得我没有规矩了?”
景臻看到小孩的挑衅样,深深蹙起了眉头,“我还说不得你了?”
“方舟不敢。”小孩拧上脖子,“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今天是皮痒了是么?”
方舟突然又盯上景臻,“您说是聊天的,就别拿家法压我。”
景臻不怒反笑,“是谁连讽带刺地质问我的,还和我学会含沙射影了。”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因为和父亲吃饭的事而迁怒于你。”方舟觉得肚子里有一团火,紧紧地被自己喉咙压住。
“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大脾气,是为什么而闹的?”
方舟将喉咙口锁得紧紧的,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说。”
我不想说我可以扇枕温席端茶送水,但是我受不了你因为父亲的事对我疾言厉色;我能做到不逃避不闪躲,但是我做不到敬重父亲如敬重哥哥一样融入在举手投足里;我也不抗拒扮父慈子孝般前后服侍,但是我没有办法在你为此而收回信任说我没有规矩的时候,依然淡定自若。
景臻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方舟一眼,大概有三四十秒,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其实是令他非常伤心的四个字。他现在是理解到了,为什么亲人之间,最容易伤害,因为你最清楚,对方的软肋在哪里。
第64章
景臻开着车,余光里是景至微阖的双眼。
记忆中,只要是和景至一起出去应酬,从来没有自己沾酒的机会。他一直都明白,景至持着藤条扬着家法的身影下,堆砌着多少不愿见光的宠溺,它们像是被埋在了深海底下,景臻越往深处,越觉得哥哥对他的爱深沉而寂静。
只是有些疑问,他不得不追根究底。
“哥。”
景至的眼皮向上抬了几毫米,等着他的下文。
景臻启唇,“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至眼珠子往驾驶座撇了撇,又迅速将眼皮搭拉上,显然没有想要回答他的话。
景臻握方向盘的手又紧了些,不敢再用自己根本抓不到重点的问话惹恼大哥,想了一会道,“爸转那么多股份到臻儿名下,是有什么用意吗?”
景至的眉头微微蹙起,年度的股东大会上要宣布的人事调动,慢慢浮现出来,他早就知道景臻不可能就这么躺着任人摆布。
只是因为林煜的突然到来,最近景臻都没怎么参与景江的事,一回公司看到父亲竟然筹划把自己手里几乎所有股权都转到景臻那,惊讶之余更是难免多想一些。
景至倒不是对弟弟质问不满,毕竟要是景臻什么都不问就这么木讷地接受,那就不是他弟弟了。不过显然没想到他会抛出那么没头脑的装傻充愣的问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靠着的头又向窗口偏了偏,还是没说话。
景臻咬上唇,突然意识到,若是再这么避实就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是轻,大过年他可不想被罚。于是给自己的胆充了点气,道,“哥,爸不会让方舟进景江了,是不是?”
景至抬了抬腰,景臻以为哥哥要打,不禁一缩,而景至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开口,只是声音里带着酒后的疲惫,“还有呢?”
景臻先是一愣,哥哥这句问话,说明两点。一是他的猜想是正确的的,二是还有其他意图。他没有立即开口,只是观察了下路况,然后将车转到一条小路上靠边停了下来。
自从十八岁的时候开车打电话被抓包,以后每次一心两用地开车,手都还会隐隐作痛。
“不用熄火了。”景至的声音拉回了景臻要摁上启停键的手指。
景臻了然,哥哥是懒得跟他谈这个问题的,于是也是学乖着直截了当,“方舟现在还小,可能不懂。不过等稍微大一些,难免会有想法。”
景至,“有想法的人多了,都可以掌舵景江吗?”
景臻不是很习惯以这种并肩平起平坐的姿态和景至对话,他用手指扣了扣掌心,“哥,方舟是我们的弟弟。”
“知道爱护弟弟,怎么就学会置喙父亲的决定了?”景至的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不满。
不过景臻今天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会半途折回,“父亲心系公司,纵观大局,可我不信哥不会为方舟考虑。”
景至挑眉,“你这是在质问我?”
“哥,”景臻的语气有些急,他是冒着惹哥生气的风险说出这些话的,“我知道您一点都不会吝啬对方舟的好,可是他也有他的自尊心,哥觉得他是会吃着白饭还伸手要钱的孩子吗?”
其实景臻想得并不错,景升鸿不想要方舟干涉公司的事,也是相信他两个大儿子,定是不会亏待方舟的。当然就不会考虑到小儿子所谓的自尊心了。
景至从景臻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弟弟是个容易被情感驱使的人,费尽心思想要把他去毛病的,最终还是没办法和天性抗衡。
他心一沉,难得那么耐心地解释道,“让一个从小接受规范教育,大学都不知道会进什么专业的人去管理景江,你就不怕他连白饭都吃不上?不怕全公司上下几千人跟着吃不上白饭?”
“哥在怀疑他的能力,还是在怀疑臻儿的能力?”
景至摇了摇头,“这无关能力。他命中没有那么多责任,不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