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是不怕赵思铎的,可是他怕师兄不高兴,于是也任由赵思铎拉着他,“四哥。”
林煜这一声叫得格外真诚,不像方才被景臻逼着道歉那样,这让赵思铎顿时想像两年前一样把他抱在胸口蹂躏他硬得扎手的头发。
当然,他没有。
他再神经大条也明白景臻的意思,也知道孩子不能一边凶一边宠,那等于白搭。
“你不是就想赖你师兄这儿吗?都答应你了怎么还一副熊样。”
林煜扯了一下嘴角,没有了方才的桀骜不羁,“四哥,我好像又惹到师兄了。”
赵思铎用一副“你才知道啊”的眼神看向林煜,嘴里却飘出两个轻轻的词,“活该。”
不过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着师兄弟俩这么别扭下去,道,“好好想想你都干了什么蠢事说了什么混账话让你师兄那么生气,别老纠结他管不管你。他要不管你,还会为了你,一肚子一肚子的气往下咽吗?”
方舟进景臻书房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一身奶白色睡衣的小孩,特别兔子样。
“不去睡觉来我这闲晃!”景臻用带着血丝的双眼瞪上方舟。
小孩一点都不怕,扫了一眼景臻桌上没来得及收的胃药,懒洋洋地道,“哥,我晚上被大哥喂得太撑了。”
景臻继续瞪,“吃不下谁叫你硬塞的,大哥没有那么迂腐吧。”
“大哥不是怕冷落了我嘛,我怪不好意思的。”
景臻突然一震,不知不觉当中,连方舟都长大到,能轻易读懂他的心思,坦诚接受他的心意了。仿佛昨天,方舟还是那个初来景家时背着双肩包一脸倔强刀枪不入的孩子,今天,就已经出落得如此明事理晓轻重了,他不禁为自己时不时把方舟当小孩看感到自责。
景臻放下手上的活,坐到方舟旁边,“那,大哥怕的,有道理吗?”
方舟不答反问,“哥,教练是你师弟,你们从前,应该是很亲近的吧。”
景臻仔细观察着方舟的表情,见小孩一脸认真的神态,也不好糊弄他,随即道,“是。你教练跟着我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
方舟正了正身子,换上难得严肃的神态,“那,亲弟弟是弟弟,师弟也是弟弟。您会怕冷落了我,就不怕冷落了教练吗?”
景臻一听,顿时就笑开了。原本,他也多少以为敏感的小孩会因为林煜的突然到来而失落,没想到,竟是恰恰相反的。方舟不但没有患得患失暗自伤神,竟是会设身处地地为林煜考虑起来,景臻突然有一种,家有此弟,如获至宝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得就想揉揉他的头发,“身上的伤好点了没?你教练下的手,也是没轻没重的。”
“早就不痛了。哥,别岔开话题。”方舟很无奈地看着一个劲笑的景臻,摇了摇他的胳膊。
景臻努力收敛了嘴角,可是眼神里还是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带他回来吃饭,又让他住下了,哪里让你觉得我冷落他了。”
“你今天那么凶。”方舟眼珠一转,好像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道,“我犯那么大错脾气又那么不好,你也从来没有对我那么凶过。”
景臻道,“那不一样,你刚回景家来,还有很多需要适应的。再说,本来,就是我们欠你的。”
方舟愣了,他本来只是看哥哥心情不好,想要和他说说话的。没料到,景臻开口就说起了这些他们兄弟之间以往从来没有谈论过的话题。不过,如今的方舟,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善良的孩子是从来不会觉得谁欠谁什么的。他在踏入景家之前,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两个哥哥降临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中间,为自己开辟一片新的风景。
他明白,那些对自己好的人,其实本不必对自己那么好的。
于是,也只是垂下了头,红着脸拉拢着耳朵道,“没有。这和犯错是两回事。”
景臻揉了揉方舟还翻着水汽的头发,“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哥怎么还舍得对你疾言厉色。”
方舟腹诽,难道没有吗?转头间又看到景臻眸子里透出的心疼,他方舟是不习惯这么温情的兄友弟恭空气中都是粉色的气泡的画面的,趁着鸡皮疙瘩还没竖起来,连忙偏过头道,“那教练呢?一样是弟弟,为什么哥就不能温柔一点?”
“我今天还不温柔?”景臻笑着看向方舟,“你可以去问问他自己,这若是放在两年前,他敢那么耀武扬威的,现在还能那么舒服地躺床上?”
方舟记得听景至讲过,他二哥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估计也是行动比意识快的主。不过想到景臻每次都对自己循循善诱讲道理,心里还是一暖。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哥你们今天一共才说了几句话,您就认定教练这错那错了。”说到这里脸上又是一阵红晕,不过到嘴边的话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哪一次您不是跟我说清楚,我清楚地知道错了之后再罚的。”
景臻这会认真起来,眼神里带着些不经意的愠意,“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他了?我认定的错,他敢说一个不字?”
方舟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语气又不免让人心疼起来,“哥,能够说出口的委屈,便不算委屈了。真正的委屈,是说不出来的。”
此刻,裹着被子只露出颗脑袋的林煜,在他熟悉的客房熟悉的大床上,“阿嚏¥!阿嚏¥!”喷嚏不断。
腹诽着,奇怪,明明地暖开到最大了。
第56章
然而其实,就算是睡在熟悉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曾经景臻亲手给他贴上去的夜光贴纸,就连房间里的味道都能唤起他翻滚上来的回忆,林煜依然没有睡好。
他的性子本不算是细腻,但是,从决定回国到见到师兄的今天,这所有的委曲求全,所有他不曾承受过的颠沛流离和茕茕孑立,都像是加了水的硫酸似得,突突突地往上冒着泡。
这几个月的晚上,多少次,他都难免会期待着和师兄见面的画面,想象过师兄单手勾起他的肩狠狠揉着他的脑袋,也因为可能将要受到的惩罚而战战兢兢过,不过最后还是为了受罚后师兄会为自己做好吃的冁然而笑。
今天这样的场面,竟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全是他自己冲着师兄枪口子上、照着师兄最讨厌的错来犯的结果。果然,两年不挨打,胆子也是大了不少。
于是,当景臻第二天早上在餐桌上看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皮都快耷拉下来的林煜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不用晨练吗?”
林煜差点将刚入口的牛奶喷出来,却被师兄黑着的脸生生憋了回去,“咳!我去道馆练。”
景臻瞪了他一眼,倒不是觉得林煜会在自己的训练上偷工减料,他这个师弟,什么常人想不到的错都会犯,就是不会偷懒。只不过,那么大的人了,从来都只会折腾自己的身体。
“那你还吃那么多!”说着伸手就要去拿林煜餐垫上的碟子。
谁知林煜眼明手快地端起碟子往后一跳,“师兄,我要吃的!我还在长身体。”
景臻不动,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不是他多生气,只是,这竟是林煜回来后,从他嘴里听到的第一句不赌气不怄气的话,景臻一个愣神,两年前小煜活脱无忌的影子,仿佛已经跃然于前。
林煜可不知道景臻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怎么做什么都能惹到师兄,但是还是将盘子抱得更紧了,“我吃得不多,不会岔气的。”
景臻还是没说话。
林煜又往嘴里塞了个红豆芋头酥,“上次吃到师兄做的东西,已经要两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