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规规矩矩地站起身,脑袋却沉得抬不起来,“小朝还想看看病例”
季杭有些好笑地弹弹中性笔:“你这是看?练字是练不成名医的,师兄这个时间也多半在食堂,有不会的也可以问问。”
少年的瞳孔一阵遮掩不去的紧张,“颜老师就是您之前提到的师兄?”
季杭笑意温然,“是啊。”
“我,小朝约了同学一起吃,老师,老师先去吧。”
“那年七月末,小朝和我就已经见过了。”颜庭安的话将季杭从回忆中拉回,“在急诊。”
七月末?季杭有些意外,算起来,那该是景朝高中结束后刚刚来B大附院见习的时候。
“斗殴引起的颅脑损伤,120送过来的时候患者心脏骤停,景朝给人做心肺复苏,我恰巧经过。”颜庭安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语气里的赞赏毫不遮掩,“我看他年纪太轻,本来是想帮忙的,没想到,却是我想多了。”
颜庭安笑了笑,“遇事果断有条理,医嘱下得也刚刚好,我当时就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有处方权?”
同满面春风的颜庭安截然相反,对面的季杭在头脑中不断勾勒景朝一脸稚气却又倔强无比的模样,原本故作沉静的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来。
“后来急诊的医生接手,患者的情况稳定了,我过去一问,呵呵,果然没有。”
见师兄又低头不慌不忙地喝汤去了,季杭放下餐盘,“师兄,后来呢?”
“后来?”颜庭安尝了一口带鱼,“你不是下午还有手术吗?下次再说。”
季杭等了两秒,见人依旧用处理细胞膜的手法一根根地剔鱼刺,索性直接站起身,规矩地冲人躬了躬身:“师兄慢用。”
言罢,再不犹豫,转身便走。
“我让你走了?”颜庭安依旧是淡淡的语气,甚至分贝都没提高半分,任是谁看都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可已经走出去半米开外的季杭,却被定在原地,同来往的医生们打了好几声招呼,步子半寸也移动不得了。
转身,蹙眉看着座位上头发丝都未曾动一下的师兄大人,终是泄了气,挪着步子坐了回去。
“还想听?”
“嗯。”
“这段玉米吃了。”
“哦。”
估计是颜庭安的话太过逗趣,旁边桌上的年轻医生忍不住侧目去打量季杭,只不过眼珠才堪堪扫描到人身前的名牌,就被颜庭安礼貌的笑意看得莫名脊背发凉,拉拉衣领,低头数米粒去了。
季杭的玉米芯儿干干净净地放回餐盘,颜庭安也放下筷子,敛起笑意道:“我问他是哪个科室的,带教是谁,结果,他把我当成了医务处的人。”
世家教养下,景朝在外的待人接物实在挑不出半分毛病,只不过,季杭还是能从人嘴角眉梢的弧度中,清晰地感知到少年骨子里的傲气和敷衍。若是乔硕或者安寄远,季杭自然是不许他们生出些于医术无益的毛病来,可是对景朝,临床操作是半分差错不容许的严苛,至于其他,季杭还是尽己所能地给予了足够多的宽容乃至娇纵。
对待医务处的态度就是这众多例外中的一个,季杭常常想,吴临的事情,或许便是这长久宽纵的结果。
“景朝他同师兄起了争执?”
“的确有争执,原因却不是这个。”
颜庭安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姓名,身份,联系方式,他统统回答得毫不含糊,甚至连‘患者有什么问题我都一力承担’的话,都说得毫不犹豫。”
看着季杭的脸色寒得吓人,颜庭安贴心地替人整了整衣领,“可是唯独不肯说出,他老师是哪一个。我当然就想啊,他这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个性,还真是和他老师从前一模一样”颜庭安挑挑眉毛,意有所指,“一样欠揍。”
因为看不得家属因为财务问题放弃治疗就直接给人写支票的场景就在眼前,季杭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景朝的胆量。
“要不是急诊的护士叫他,我还真没想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是你的学生。”
后面的事情,于季杭而言已经没什么悬念了。从前医务处的人对着乔硕的病例鸡蛋挑骨头,景朝的不屑都透在了脸上,如果医务处的人故意刁难的是他季杭
“我不过是半开玩笑地说了你两句,他整个人就像炸毛的奶猫似的。”颜庭安定定看着季杭,“嗯,对,那脸色就和你现在差不多。”
颜庭安将盘子收好,靠在椅背上:“他当时跟着你两个月不到,尚且不允许别人说你半点不好。现在叫了你四年的老师,要是真能对那些流言诋毁无动于衷,那他,也就不是景朝了。”
“景朝他”
“不必着急回答我。”颜庭安的手指在盘边轻扣两下,忽然朝人胸前的名牌伸了过来。
季杭本能地往后一躲,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逝,“师兄”
“怕什么?我又不是季主任,随随便便扯学生的名牌。”颜庭安呵呵一笑,伸手就将季杭衣兜里的中性笔夹了出来,“下午出门诊,借用一下。”
第319章 【规则】(25)
“纳米技术治疗逆转小鼠多发性硬化症,根据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最新研究显示,一种从骨髓干细胞中提取的纳米技术疗法,能够逆转小鼠的多发性硬化症的症状”
讲台上,季杭正在给学生们分享一则骨髓干细胞的研究进展,王珺依旧坐在从前的位置上,只是身边的座位空着,只有一根银色的拐杖孤孤单单地靠着桌沿儿。前天下雪,她不小心扭伤了脚踝。
“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两声,王珺瞄了眼季杭,点开屏幕。
“小珺姐,我哥是不是和你吵架了?最近他脾气,额,有点儿大啊”虽然只是文字,景夕苦恼满满的样子已经昭然若揭,“哥除了去学校陪小珺姐吃饭,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办公室,人像上了发条似的。”
如果是和我吵架问题就简单了,王珺愁眉紧锁。那天之后,景朝就再没出现在医学院的课堂上,从前那些让他宁愿舍弃睡眠休息甚至用家法换取都心甘情愿的课程实验讲座,仿佛被一键清空,永远,永远地删除了。
“景朝他休息得怎么样?”
王珺自知是有些明知故问的,再年轻的身体,再结实的底子,眉眼间的疲惫是藏不住的。
“不太好”半分钟的沉默之后,手机屏幕上,又跳过来一条消息,担心满满的语气和景夕平素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小珺姐,您帮小夕劝劝哥,好吗?”
听说,季主任把景大少爷赶走了!
据说是景少爷控告季杭体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