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景夕的头本来是窝在方舟怀里,感知到小叔的动作后,竟往后退了退,怯怯解释:“爸还没罚完。”
“打傻了?你爸哪里还有工夫?”方舟低声哄了两句,却听到景臻的声音悠悠传来,“去让你小叔罚。”
“我?”方舟没想到景臻竟把皮球踢给了自己,眼见景朝规矩地将藤条往自己身前送,方舟耸耸肩,“大哥是让您动家法的。”
“没错。”景臻竟坐回到书桌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只不过,我让你来。”
“哥”方舟瞬间回到十几岁时候的样子,不满的情绪一览无余。
“你还委屈上了?”景臻一点儿推诿塞责之后的自觉都没有,理直气壮地责怪,“他们兄弟的健康问题不一直是方主任的职责么?”
景朝不忍看到方舟为难,藤条又向上举了几寸,“小叔,小朝请责。”
方舟正无奈地要去接藤条,衣角就被景夕牵住了。
“小叔”景夕艰难地移动两条似乎是租赁来的双腿,好不容易走到景朝身边,额上就又浮起一层冷汗,“这件事,真的不关哥哥的事。从我做毕业论文开始,哥每天都会提醒我注意休息,去参加聚餐之前,哥还给我打了电话叮嘱我少喝酒,那天,哥没让我开车,他说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去接我。”
景夕越是细致地重述这些事情,越是觉得羞愧难当,目光怯怯地看向景朝,在对上人那波澜不惊的眸子时,又不自觉地垂下了,“因为英国的项目要升级改动,哥那天加班了,就安排了成叔来接我,”小孩的声音越来越低,“是我让成叔回去了,又喝多了酒。”
景朝神色不动,只在听到加班的叙述时不自觉地瞥眼去看方舟,见人并无不快,便有坦坦然地挺拔而立。
倒是景臻,在听到自家儿子这般行径之后,脸色越发难看。
“爸,小叔,从头到尾,都不关哥哥的事,都是小夕的错。”景夕径直拿过景朝手上的藤条,端端举到景臻手边,哽咽着道:“小夕认罚,别打哥哥。”
“认罚?认罚你跟你哥赌气?!”景臻抽起藤条,抬手两下狠狠抽在景夕的腿侧,“如果你哥不让你主持发布会,你准备什么时候认错?!”
“嗖啪!啪!”
景夕被打得一个激灵,却是不敢躲闪分毫,只狠狠摇头道:“小夕知道哥哥都是为了小夕好的”
“且不说发布会的事情小朝自有全盘的考量,就算为了你这番任性妄为的惩罚,再不许你碰这个项目也是无可厚非。”景臻的语气并不快,却一字一句地敲在景夕心头,臀上腿上背上的伤痛加在一起,都不足以抵抗自胸腔袭来的酸涩与悔恨。
“嗖啪!嗖啪!嗖啪!”
“是谁教你可以不敬兄长的?”景臻下手毫不容情,“又是谁给你的胆子一不顺你的心就使性子发脾气?!”
“嗖啪!啪啪!”
“胃出血都敢瞒着家里!谁给你的胆子?!”
“啪!”
因景夕是正对着景臻站着的,藤条不单单是落在腿上,随着藤条的起落,胳膊和前胸上也挨了不少下,景夕却只是笔直的站着,除了嗒嗒而下的眼泪,纹丝不动。
“自己的身子不知道爱惜,把你哥的话全当耳旁风,哪里来的这些毛病?!”
藤条再一次落在肿痕遍布的臀上,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又是一道赤红的鞭痕。
景夕牙关紧咬,却还是疼得嘴唇发颤。
弟弟咬牙抗打的样子看的景朝眼底泛酸,印象里,景夕从来都是活泛得有些调皮的性格,即便是真心知道错了,挨打受罚的时候也难免会求个饶,躲两下,哪里有这般老老实实的时候?再如何气人不爱惜身体任性张扬,景朝还是心疼起小孩的皮肉来,搓着手指犹豫两秒,眼见景臻的藤条又抽了下来,景朝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虚虚挡在景夕身前,“二叔”
“小朝。”景臻定定看着侄儿,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中透着明显的心疼,“他如此欺上瞒下,不知好歹,你还要护着他吗?”
“二叔,管教弟弟本就是小朝的责任,小夕做错事,说到底还是小朝督导不力的缘故。”景朝的声音虽隐隐有些惭愧的意味,却依旧难掩骨子里的自信稳笃,“小朝回去会和他讲清道理,小朝也保证,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有第二次。至于剩下的藤条,该是小朝来受。”
景臻的目光在两个兄弟间转了转,语声长叹:“小朝”
“请二叔相信小朝,好不好?”景朝的眸色间不见半点杂芜。
景臻看看方舟,许久才道:“去吧。”
“谢谢二叔!谢谢小叔!”景朝冲两人恭敬地鞠躬,随即将目光转向犹自泪眼婆娑的景夕,“拿着藤条,跟我到书房来。”
第284章 【绯闻】(12)
景夕对哥哥的书房,向来是不大喜欢的,从十岁开始,他所有和疼痛有关的记忆几乎都和这里有关,桌案、沙发、窗台还有门后角落里的矮凳,无不镌刻着他的惨痛回忆。
上一次受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由于课外活动占去了太多的睡眠时间,以至于他在考试的时候竟睡着了,虽然成绩依旧远远超过第二名十几分,可试卷上两处“粗心”错误却是瞒不了哥哥的法眼,屁股肿得透亮还被罚扎着马步做错题分析的时候,景夕其实是暗暗腹诽过哥哥的强权和霸道的。
可现在,捧着那根让他才吃尽苦头的藤条,站在他每次受罚时的位置,景夕心里却一丝丝的嫌怨都没有,看着日夜思念的哥哥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小小的心脏里满满的欣喜。
他,太想哥哥了。
“哥”小孩的眼神亮亮的,语声好似六七岁时的讨好乖巧,藤条又高举了半寸,诚诚恳恳地复述错误。
“小夕不该和女孩子没有距离感,不该没限制的喝酒,生病了不该瞒着哥和家里人,也不该舍近求远地跑去七三三,更不该”眸子里的悔愧更浓,“更不该和哥哥赌气。”
景朝只淡淡看着他,脸上一贯的风轻云淡,甚至连睫毛都不曾动一动。
藤条端端送到景朝手边,“哥,小夕请罚。”
这一次,景朝非但没接藤条,手臂竟是往后移了半寸。
景夕一愣,景朝平时罚他并不像景至罚景臻时候的一板一眼,除非“零分卷”那样的大错,很少会在规矩上要求他,可这一次自己犯了这么多错,哥哥就算是要立立规矩也是无可厚非。
虽然有些羞愧,可景夕想想自己同哥哥赌气时那不知好歹的样子,就更觉得自己该打,藤条放在桌面上,就要去褪裤子。
“拿起来。”
清清冷冷的三个字,是景朝进了这间书房的第一句话。
景夕又是一怔,却也不敢犹疑,又将藤条捧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样子,“要小夕去祠堂换藤棍来吗?”
景朝没理会他的问话,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许久,竟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生病的事,也不全是你的错。”
“可能在我偷小叔的器械给你做缝合的时候,问题的根源就已经种下了。”景朝的目光扫过人的脚踝,语气像是回忆又像是掩饰不住的后怕,“没有麻药,没有无菌室,甚至没有注射破伤风,我当初的冒险和你这一次忍着五级疼痛坚持跑去百里之外,本质上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