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1 / 1)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架势把方舟看急了。

他能感觉到父子两人之间仿佛流淌了着一条汹涌的地下河,明面上感觉不到任何起伏,可是这激烈却是暗藏在了平静之下。景朝这话说得确实是没谱了些,但是谁十六岁的时候没说过一两句不可一世的桀骜话,方舟更是明白大哥在他面前打小朝的心思,可是,带着旧伤生生挨了实打实五十下藤条,请罚的话从善如流,认错的话却死死卡在喉咙口,这是要拼上再挨五十下的皮带,也不愿意服软的节奏啊。

第229章 番外 为父为子(112)

“哥,小朝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您何必这么逼他呢?”

景至冷冷看着他,语气明显严厉了起来,“什么叫懂事?仗着自己有点能力便鱼和熊掌都想兼得,这算是懂事吗?”

方舟嗓子有些发涩,苦笑似的扯了扯嘴角,“谁不是从想要兼得开始,摔倒了疼过了才到学会取舍的,若是连想的魄力都没有,他还算是哥的儿子吗?”

“不自量力也叫魄力?”景至近些年来已经甚少用这种口气同两个弟弟说话了,或者说,他对方舟更是从来都不曾这么疾言厉色过,“就是被你们一个个惯的,该他得到的东西从不会少了他,今天才敢这么无法无天。让开!”

方舟低头扫了一眼自然垂落着的皮带,余光里还看到景朝此刻已然高肿起来纵横着紫痕的屁股,他同所有人一样都不明白景至嘴里的“惯”是什么意思,忽而有几分自嘲地笑了,“是。最初带他接触医学知识的确实是我,这么多年来明知道哥不会同意还坚持把他往蜜糖罐里推,带着他一起掩耳盗铃的也是我。大哥要是生气,就冲着我来吧。”

“怎么?”景至的眼神冰得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骤降下来,“难道教他一声不吭自己签志愿单的也是你,教他可以一边当全职医学生一边胜任公司职能的也是你,教他自不量力在背后跟我动心思的也是你!?”

“您以为他愿意在背后动心思吗?”方舟看向景至的眼眶都有些红了,语气里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就是因为哥每次都这么霸道,小朝才不愿意开诚布公地跟您谈,哪个儿子会想要在自己父亲这里说两句话就挨藤条的?”

景至被方舟这句话气得肩膀都在发颤,声线也不甚平稳,“谈?谈什么?哪条道理是他景大少爷不知道的?他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还是把长子的身份当作儿戏?爱好和责任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只许得不许失,难道还要我手把着手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吗?!”

“所以哥就可以屈打成招了吗?”这句半讽半讥的话一出,就连一直沉默不敢做声的景朝都有些不忍得回了下头,轻声而充满了哀求意味地唤了一声小叔。

景至的眼底结了一层冰,眸子里涌动的暗流像是折射在冰面上的白光,白灼灼的刺眼,他咬着牙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冰刀削地,“屈打成招。”

景至继而再不发一言,挥手将手里的皮带扔在一边还堆放着文件的办公桌上,铜扣撞击桌面发出铿锵的声响,挑拨着屋内人的心绪。

再回过头,眼里已然没了丝毫波澜,淡淡地扫了两个人一眼,转身便出了门。

硕大的套间顿时鸦雀无声,墙上古旧摆钟发出的滴答声平稳而和缓,却安抚不了少年人燥乱的灵魂。他们各自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足足有一分多钟,还是方舟先反应过来,拍了拍仍旧费力撑在墙边的景朝,“去床上,上点药。”

“小叔。”景朝强忍着磨人的愧疚,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那句不该说的冲动话,也因为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很早就是这个家里的权威了,不论是二叔还是小叔,都从来没有同父亲有过如此激烈的争执,更何况,还是当着他一个小辈的面,更何况,是如此没有结论的不欢而散,更何况何况是因由自己而挑起的源头。

景朝狠狠闭了闭眼,却突的被方舟一把拽住胳膊拉了起来,还没站稳,就看到小叔蹲下身子要给自己提裤子,心神一慌赶紧弯腰赶在人触及自己裤腰之前一把拽了上来,裤料没个缓冲地擦到身后的伤痕,像是又掀走了一层皮似的,疼得他两眼发黑。

“毛毛躁躁的什么样子,”方舟没客气地数落,“在自己亲爹这里就不能服个软吗?一幅英勇就义的样子给谁看!”

“对不起。”还是这三个字。

方舟很明白自己这个心思沉重的侄子在愧疚什么,抬起手呼噜了一把那颗湿漉漉的脑袋,有些无奈地道,“小叔今天太着急了,说话的口气不好,你不许学。”

景朝应了一声。

“你的藤条我暂时没收了,一会回去也不许同你爸再犟。”方舟看着少年隐忍自愧却依旧坚韧俊朗的神色,矮着眼眸耐心道,“要说话就好好谈,不许带情绪,如果不想说话就不要犯倔,都冷静一下等回去再说。最最重要的,不许提小叔的事情,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第230章 番外 为父为子(113)

方舟独自出差订的套间自然只带了一间卧室,但这其实并不是景朝今晚必须回父亲那里睡的主要原因,少年本就不是个容许自己逃避矛盾的性子,若是这点事就躲在小叔的羽翼下,那自然就没了他长子的风华和气度

长子景朝有些自嘲地思量着这两个字,一边忍痛蹲下身子,将行李箱里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收拾出来。

景至一个人坐在书房的桌前查看邮件,这大概不能被称之为书房,一张实木的深色办公桌,一套棕色的双人沙发,和一盏简易的玻璃茶几,更适合被称之为工作室。

“爸。”景朝手里拎着酒店的白色拖鞋,在敞开着的门边唤了一声人,见景至没有任何表示,便抬脚走进屋内,弯腰将拖鞋放到了父亲脚边,“换拖鞋吧。”

收拾过行李的少年额头大汗淋漓着,景至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轻声从鼻腔后面发出了一个单音,“嗯。”

景朝低了下脑袋,也没说话,往后退了几步便走出了屋子。

烧上的水开了,用热水烫过茶具和牙刷,少年拿着温热的玻璃杯在冰箱门上的制冰机下装了半杯冰,刚要拧开矿泉水瓶,忽然顿了顿,愣愣看了那晶莹剔透的冰块十多秒后,略蹙着眉头将那杯子里的冰块倒入水槽,这才兑了杯温水给景至送了过去。

安安静静放在了父亲手边,什么话都没说地弯腰拾起了换下来的鞋,才要出门,身后平铺直叙的声音突地响起,“上药了?”

不知怎么回事,景朝蓦然鼻头一酸,身后的伤好像又痛了起来,也没转身,只是站在原地,“上过了。”

身后那个声音的来源喝了口水湿润了下嗓子,而后淡淡问,“你二叔说什么了?”

景朝一怔,不免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去。

小叔和父亲因为自己而起了争执,就算是一口答应小叔不要插手的,景朝也不甘愿坐以待毙放任事态发展下去,这时候,二叔自然是最好的场外援助,只可惜他们都出门在外,但是若是能给自己支上一两招也是好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打了这通电话,只不过,景朝是特意在出了小叔的房间后,拿手机在楼道尽头的阳台处打的。景至的手机常年不调静音,这期间自己在外面整理行李也没有听见任何信息和电话进来,竟是这样也瞒不过父亲。

景至两手捧着水杯,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

少年抿着唇站定,眼神即便坦然没有一丝怯意,却也多了几分少见的犹豫。

“因为我是你爸。”

四目相对,男人的神里,兼容着一股高岸深谷式的大气磅礴,和沐雨栉风后的平和淡然。

这让景朝忍不住抽回了目光。

“二叔说,”他稳住声音,“是小朝该打。”

景臻的原话,字字凿心

“你的心里早在问出这句话时,就有了答案了,然而如今非但耻于问题本身,更是连你早都明白的答案都不愿意面对。如果你冒着挨巴掌的风险抛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挑衅激愤,同理,如果你在背地里做了那么些小动作揣度你爸的想法,只是为了有人替你回答这个问题,或者将你ur爸daddy逼上恶人的位置一顿藤条打碎你的梦想,小朝,这不是你该有的格局。这顿打,你挨的不冤。”

“你自己觉得呢?”景至淡淡看向这个不知何时早已很少在人前低头的少年,声音里是难掩的疲惫。

景朝再一次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紧抿着嘴唇弯腰将手里的鞋子放在地上,而后双腿一曲,稳稳跪下了。

景至的眉峰微不可察地一紧,“你二叔难道没有警告你不要再拱火了吗?起来。”

“小朝也觉得自己该打。”向来自律甚严的少年,心中的愧疚在这两周期间慢慢积聚,点点滴滴都已经汇聚成河,在把小叔卷进来这一刻,便如决堤的大坝汹涌而来。景朝难得有些低声下气,“爸,能不能不生小叔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