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景臻并不满意,“你叫我什么?”
第4章
“你叫我什么?”明明可以是反问句,偏偏景臻说成了疑问句。淡淡的语气,好似一点都不在乎,心里却还是期待着希望渺茫的答案。
景臻这次没有逼着方舟回答问题,语气像在解释,“景老师,是不会追究你做错一道题的。如果你什么都会了,那还要我干嘛。”
“景老师”这三字拉了长音,说的别有韵味。
方舟抬头,咬紧了嘴唇,仔细地看起眼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其实他不笑的时候还真的和自己挺像的。
学校里人人都知道,方舟,是景臻的宝,但方舟确实也优秀得,足以被所有任课老师都当做是“宝”,所以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然而景臻却更心知肚明,方舟花尽心思隐瞒,只是不喜欢被当做是景家三少爷。
将近五分钟的沉默,还是景臻先打破了。“嗖”得起身,勾上方舟的肩,“走,回家,吃饭!”
车子驶入景家大宅的时候,方舟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切都太突然,谁都没有做好准备。妈妈的突然病逝,自己被接回景家,面对突如其来的父亲,两位哥哥和那个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女人,诺大的别墅里,方舟竟觉得喘不过气来,十五年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不知所措。
就在三个月前,他还和妈妈生活在温馨的两室一厅里,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富足,却从小觉得自己一个妈妈顶别人家孩子十个爸爸。方舟从小就知道景家的存在,无论是电视媒体平台中那个引领着市场的龙头、商业界的黄金标准、百年沉淀的大家族或是妈妈口中那个由于“说不出的苦衷”离开了他们母子俩却一直试图“弥补”的父亲景升鸿,都令他非常的反感。只是,方舟的妈妈方彦儿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潜移默化,身先立足,言传身教地教导着方舟,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宽容,我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只希望如果有一天站在同样的立场,可以用同理心去谅解别人的决定。
方舟是真的用心在感受妈妈的话,体会妈妈曾经的一言一行。他很努力试着去接受眼前的人们,可真的,需要时间。
一进家门,云姨便迎了上来,“二少爷,小少爷,饭菜已经备好了。”
景臻笑着对眼前这位看着他长大的云姨说,“谢谢云姨,我们换件衣服,这就去。”
景家的晚餐时间是六点,自从景臻去了学校,就很少有一家人围坐饭桌的机会了。
“大少爷说,今晚会回来。”云姨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说是,让二少爷去他书房候着。”云姨很是心疼这个二少爷,景臻待人向来热情有礼,也比他那冰山脸的大哥更讨家里下人喜欢,可是每次大少爷总是对他严厉到苛责,云姨也只敢疼在心里。
“是,臻儿知道了。”景臻心中一惊,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答应了。
景臻的哥哥,景家长子景至,是景江集团实际意义上的掌门人,虽然公司上下都称之为“景总监”,但明眼人都明白,把那“监”字去掉,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景臻心里想着大哥今天找他为何事,最近学校刚开学,各个部门都有任务要布置,所以也没插手公司的事务,应该也没犯什么错。不过大哥叫去书房候着,自然不可能是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等他了,隐约嗅到了一点惩罚的意味,心中有些许不安,一顿饭吃得思前顾后的。
而对面的方舟呢,对景至是无感的。方舟被接回景家的这三个月里,与景至相处时间甚少,相比之下,整天在学校里和景臻呆在一起,倒是和这个二哥跟亲近些。
“额你,还好吧?”方舟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景臻疑惑地抬头,“什么?”
“每次他回来,你都要挨打啊。”方舟一脸无辜地看着景臻说。语气里,还有那么一点愤愤不平。
景臻看着眼前的小人,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用没拿筷子的左手给方舟脑门来了一下,“想点什么呢!哥哥教训弟弟,那是天经地义,况且,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
方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腹诽着难道自己以后也要挨打?想着又甩了甩脑袋,不可能!不要!不可以!
景臻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小孩在想什么,本来这句话就有一语双关的意思,于是便恢复景老师的一本正经,“我看你最近浮躁得很,不要以为你刚回来人人都宠着你,再让我抓到什么把柄,就不是罚抄几遍题就结束了,家法在头上悬着呢,悠着点儿。”
自从方舟回了景家,处处小心,不敢逾矩,除了那些个叫不出口的称呼,该有的礼数也一样不少,自认为没有丢妈妈的脸。但是景升鸿和他的现任妻子,景至景臻的母亲,易安安,却丝毫不能体会到他方才丧母的悲痛,方舟谨记母亲教诲,不求景升鸿的愧疚,尽力埋藏自己的情绪,可是毕竟还是十五岁的孩子,当景升鸿看到方舟默默流泪时露出厌恶的表情,方舟知道,他还是伤心了。
方舟心中不满,小声嘀咕着,“那是景家的家法。”本以为会遭到景臻的呵斥,说完就自觉地把头埋得深深的。但许久没有动静,一抬头便看到景臻正盯着自己。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适才的严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无奈和些许心疼。
“方舟。”景臻这两个字叫得很慎重,方舟有一点点害怕,他即将要听到的内容。
“我每天要叫这个名字不下十遍,即便你没有跟我一样的姓氏,可是我始终没有怀疑过,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我们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有责任和义务去教导你。对你来说,接受一个新家,很困难,哥理解你,也不想逼着你。可是,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接受你这一说,因为自打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认定了,你就是我要守护的弟弟。作为你的哥哥,我有责任以景家的标准来规范你。”
方舟看着眼前的景臻,这个二哥,时而像个朋友一样亲和,勾着他的肩,嘲笑他歪曲的上篮动作;时而像个老师一样严厉,稍稍一个粗心大意,就能罚他抄一百遍题;但是更多的时候也是方舟最不愿意承认的他都扮演着一个哥哥的角色,照顾他,理解他,宠爱他,要求他。
第5章
作业早在学校都已经做完。每天回到家以后的时间,方舟都可以自由支配。虽然景至景臻都是精英教育的成果,从小都是学校课程可有可无,家庭课程永远首当其冲。经济,法律,医学,文学,工程,音乐,礼仪,武术,都是必修课。景至并没有强行要求方舟学这些,景升鸿也没有想要培养他做接班人的意图,所以方舟只在众多的课程列表中选了跆拳道。
记得几年前跆拳道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方舟还很不屑这花拳绣腿。后来无意中有一天,看到某小报的花边新闻爆出,景家二公子是国内年龄最小的黑带六段,就对这项运动更没有好感了。
方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从一整张满满的课单中选出这项。
只是他有点讨厌自己,那么善变。
另一边,景臻自是不敢耽搁,刚吃完饭便回房间发了几封重要邮件,然后把明天一早的会议大纲打印出来,匆匆看了一眼便起身去了景至的书房,毫不犹豫地选了一个墙角,站好。
即使景至没有特别要求,景臻还是开始回想这几天自己有没有犯什么错。可是想来想去,距离上次见到大哥一个多礼拜,生活过得安稳得不像话,实在没有犯错的机会。
景至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十点了,本想回房间休息一会换个衣服,听云姨讲景臻已经进书房快两个小时,还是抬脚去了书房。
打开门,看到站在墙角倔强的背影,人前如冰山的景至扬了扬嘴角,这个弟弟,从小管着、宠着,现在他竟自己也做起了哥哥,想着想着竟是走到了景臻背后,“啪”一下拍在他的屁股上。
就这一下,景臻就知道哥哥没在生气。
于是转过僵硬的身子,一声“哥¥”叫得九曲十八弯,张开手就挂上了景至的脖子,也不管自己穿着干净得家居服,而眼前的人还风尘仆仆地披着西装。
“哥,臻儿都好久不见到哥了。”景臻的头埋在哥哥的颈窝里,声音也是闷闷的。
景至看到这个弟弟很是无奈,明明在外是独当一面的二中校长,景家二少爷。只要独自面对这个哥哥,总是像牛皮糖一样粘人。两兄弟相差也不过三岁,但哥哥从很小的时候便跟着景升鸿在公司学做事,多少有点少年老成的气质,近几年来在商业界摸爬滚打,已逐渐从父亲肩上接过了景江的绝大部分担子。相比哥哥,景臻知道,自己幸福多了。
“好了,下来。重死了。”景至拍着弟弟的后背,埋怨着。
“哥找我什么事呀?”景臻在哥哥面前站定,问道。早死早超生,况且,自己也还有很多事堆着呢。
景至盯上景臻的眼睛,却悠悠然地坐到暗红色的真皮沙发上,“你站了两个小时,没想出来我找你什么事?”
景臻暗道不妙,果然是有错在身的,也不敢再粘着哥哥,在一旁站得更规矩了,“最近对公司事务有所懈怠,是臻儿的错。”
“哦?是懈怠吗?”景至的语气很淡,却愣是让景臻的心停了一拍。
景臻知道,如果再不好好认错的话,今天就别想站着走出这间屋子了,“哥,我知道错了。臻儿这个月都没进公司。”说到这里,又瞄了一眼哥哥的表情,“哥最近怕是忙坏了吧,都是臻儿不好。”
景至听着就来气,一拍沙发,“少给我打感情牌,你是明知道有我镇着呢,才敢玩消失玩一个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