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如今静下来反观自己刚才跟景至顶嘴的心理,很明白其实就是仗着景至从来不舍得把对景臻的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这样暗地里宠着他,而景臻前后服侍一副打重了的心疼样,这样明面上宠着他。
那一刻方舟才意识到,自己跟两个哥哥之间的相处相知,已经没有丝毫的刻意或防备,仿佛浑然天成。
然后,他对方彦儿,莫名的更加愧疚了。
景臻从身后看方舟,那挺立的背脊和愈发坚实的肩膀今天透着一股让人难以琢磨的气息,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被笼罩在一个朦胧隔离罩下边,旁人无法靠近。
这样的方舟,让人心疼。
景臻在人陷入更深的沉思之前开口,“你还要呆多久?”
方舟的声音很沉稳,“我不知道。哥,我有分寸的,没在闹脾气。还有些话,我跟妈说完了就回去。”
景臻看了一眼方舟跪着的蒲团和他身上厚厚的外套,就知道方舟说有分寸不是随便说说,心里突然感慨起来。十八岁的少年,总是可以任性放肆得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然后在下一秒,成熟懂事得让你刮目相看,欣慰又不知所措起来。
景臻没有说什么,走到角落里拿了个垫子跑到方舟身边,在小孩一脸错愕的表情里,双腿一曲跪在了他旁边。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半个小时,然后给我滚回去睡觉。”
“哥,你起来!你腿上还有伤呢!”方舟推搡着身边的景臻,拽着他的胳膊要把他往上惯。
景臻只是皱着眉头,目光却没有丝毫偏移地正视前方,声音极凉,“罚跪的时候可以乱动吗?”
没有人罚他,他只是想要跟妈妈说说话,方舟急着反驳,“我这不是在罚跪!”
景臻皱着眉目视前方,侧脸像是风刻出来似得透着不容置疑,并不温暖的声音却莫名让人感到踏实
“但我是。”
第191章 番外 曾是少年(16)
方舟没去晨练,景臻跑完步洗了澡坐到餐桌上的时候,方舟和景至都已经快吃好了。
景臻注意到今天方舟有些不一样,不是犯了错之后那种愧疚或者被罚的尴尬,而是用带着心虚的眼神时不时瞟着他。可是再看景至又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于是景臻排除了方舟和景至又杠上了的可能。
景臻被看得不耐烦,终于在喝完了一碗粥之后冲着方舟抬了抬下巴,“你是不想去公司?”
方舟忙着摇头,“没有,不碍事的。”
脸上的巴掌印几乎已经看不出了,只是两只手还是肿的一看就知道挨了打。景臻挑眉,“那是打你打委屈了?”
方舟都快哭出来了,“不是,哥,你想什么呢。”
“那你那小眼神到底是想跟我暗示什么!有话就说!”景臻就差拍桌子起来了。
方舟欲哭无泪,在心里腹诽,哥,算是我把你出卖了,但是我也提醒过你了。
“没有,哥,”方舟支支吾吾,“我就是被你打怕了。我这就走,上班要迟到了。大哥二哥慢用。”
方舟屁股好不容易离开了凳子,景至轻柔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坐着。”
方舟尴尴尬尬坐了下来,一脸不情愿全都写在脸上却也不敢说什么。景至也吃完了,擦了嘴往那儿一坐。
“吃完了?”景至歪着头静静看人。
景臻从碗里抬头,看了看对面坐如针毡的方舟,和身边面无表情的景至,心里渐渐催化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他镇定地点点头,“饱了。哥说吧。”
景至一笑,“我昨晚说什么了?”
景臻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他掐着自己的手心,故作镇定地扯出一个笑容,“哥昨晚跟我说了好多话。”
景至点点头,一脸好意地提醒道,“我说,事不过三,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对自己没轻没重的话,怎么办?”
景臻的脸唰地白了,“哥”
方舟坐不住了,景至明明脸上还挂着微笑,但周身的空气明显稀薄了好多,“大哥,我要迟到了”
“给我呆那儿!”景至呵道。
转过头就对着景臻好言好语,“要我提醒你?”
景臻用屁股想都能想得到景至要怎么提醒他,他抬头望了一眼景至,眼里的哀求之色直直对上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哥说,再有一次,就在方舟面前打。”
景至食指规律地敲在桌面上,“记性不错。那二少爷一定也还记得你昨晚十一点二十到十一点五十,在干嘛了?”
景臻闭了闭眼,“在祠堂。”
景至皱眉,声音沉了沉,“在干嘛?”
“罚跪”
景至脸色骤得冷了,“方舟,去拿藤条下来!”
方舟吓得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牵动了身后的伤处疼得他眉毛都拧在一起,却还是坚定的道,“大哥,二哥昨天是陪着我跪的,要错也是我的错。”
景至看着脸涨得通红的方舟,淡淡道,“翻倍。”
小孩毕竟是小孩,一点情绪就暴露无遗,方舟的声音瞬间扬了起来,“大哥您能不能讲点理!”
景至竟然还笑得出来,“膝盖是长在他自己身上的,他不去爱护没有人能替他料理。这还不讲理?”
方舟下巴一扬,“那您当初罚二哥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呢!凭什么”
景臻根本没待方舟说完就冷着脸吼到,“方舟!你再敢顶一句你就别叫我哥!”
方舟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两只眼睛胀得通红地盯着那个宠他惯他的二哥,昨天抱着自己脑袋往胸口拢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要不是餐厅静得鸦雀无声他真希望自己听错了。方舟的鼻头很酸很酸,泪水在眼睛后面慢慢积攒着,他委屈,他难过,他不知所措,他想要转身离开,但是他不是两年前初入景家的方舟了。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因为他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他心存希望。
景臻话一出口,看着眼里起了雾紧紧抿着唇的方舟,就后悔了。可是昨天还告诉自己,连弟弟都做不好,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当好哥哥。所以他故意不去看方舟,在背影里隐藏起所有不舍,嗖得起身,几下跑上楼,自己捧着藤条下来毕恭毕敬交到景至手里,然后绕过客厅去到了一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