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近六个小时,你应该也看得出我在竭力压制。”景臻抬起手,戒尺的尖端狠狠戳这板痕交接处的一块乌青。
景夕吃痛,却不敢躲,只能咬着嘴唇生生受了。
“啪!”又是一下,“我需要的不是不敢,而是不能!给我撑好了!”
第152章 番外 朝夕(9)
“啪!”又是一下,“我需要的不是不敢,而是不能!给我撑好了!”
景臻撤了扶着他腰的手,戒尺极为凌厉地破空,摞在他臀峰的旧伤上,“我怎么说的!身体是底线,信任是原则!”
景夕觉得父亲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冷,一出口背后的冷汗竟全都变成的冰渣子。
景臻的训斥伴随戒尺裹着劲风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从小就拿得定主意,但是这主意,过头了!面对自己处理能力之外的事,寻求我们的帮助,是最基本的尊重。你犯多大的错我都可以跟你循循善诱讲道理,但是你如果再敢藏着掖着瞒天过海,到时候不要怪我束手束脚,我宁愿做恶人剥夺你的自由,也不要哪天你出了事还要别人来告诉我这个当父亲的。”
空气中流动着的已经满满是恐惧,景夕害怕了。
景臻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幽默风趣,持着贵族的教养却平易近人,秉承世家的繁文缛节却依旧洒脱大气。
而此刻,疾言厉色。
戒尺继续落,却是敲在了臀腿交接,那是景夕最害怕的位置。
钻心的疼,疼到肉里,骨头里,血液里,每一个毛孔里。
景夕咬牙死死撑着,手在抖,腿也在颤,不长的指甲生生抠在桌子边缘,发出令人颤栗的吱吱声。
他在心里默默数到二十五下的时候,可能是太想要控制住颤抖的腿了,两腿一用力,一个不小心,脚下的凳子就被踢了出去。幸好景夕的反应力还是很灵敏的,往前跨了一步,实实在在站在地上,却因为这样的动静痛得整张脸都抽在了一起。
死撑着姿势的时候还好,两腿一落地竟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站直,膝盖虚虚弯着,靠手肘倚在桌面上。
景夕大口喘着气,等反应过来往上看去才发现景臻面沉如水盯着他,身后突得一抽,面露惶恐,“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景臻一阵心痛,他知道自己手下的戒尺的威力。从前做哥哥的时候,戒尺打的,更多的是方舟的骄傲,方舟当时到景家的时候,基本的三观已经初步形成,也确实在同龄人中卓尔不群,更耗费景臻心神的,是打人之前的心理干涉,和打了人之后如何让人信服。可是真的做了父亲教孩子,家法的作用非常朴实,就是要让他有个怕,那么每一下,都要实实在在地痛。可是看着景夕伤痕累累的屁股,纵横交错的檩子浮在上面,恐怕真的是吓到他了。
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分寸,想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瞒着自己,未免太令关心他的人寒心。
“还撑得住吗?”景臻瞥了一眼脚边的凳子。
景夕一个哆嗦,侧着的身子怯生生地搭拉在桌子边缘,打了个冷战,“爸,能容小夕缓一缓吗?”
景臻扫了他一眼,眼神里不带任何情绪,却看得景夕心突突地跳,就在他刚要准备道歉认错再摆回姿势的时候,景臻突然吩咐,“你站着吧。”
景臻的意思是,你站着吧,不用摆着挨罚的姿势了,但也不能靠。
景夕咬了咬嘴唇边的细肉,到底还是委屈的,但又明白,这已经是景臻给的最大福利了。挨家法的过程中坏了规矩,本来是要加罚的。
景臻看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桌子边缘,虽然站姿论不上完美,但也还算标准,没有歪歪扭扭的,知道他如今能站成这样,必定是忍着巨大的痛的,心里宽慰了些许。
自己的儿子,他景臻最了解。这孩子,有时表面给人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但其实性子极强,且埋得很深。打得不轻不重的时候还会拉扯着景臻的衣角嘟起嘴来讨个好,真的打狠了,却是咬碎了牙都不吭一声。更何况,今天是自己先封住了他讨巧的念头。
“转过来。”
景夕托着沉重的双腿,才一动,就是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抠着掌心站稳后又小心翼翼去观察景臻的脸色。
景臻一向不是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严父,他的威严,不会基于不苟言笑的性格或莫名其妙的责难。平日里,与景夕的相处,虽然算不上和蔼可亲,但也不至于让小孩每日都如履薄冰。纵使是手持家法,景夕对父亲也从来都是敬畏三分坦然三分,像今天这样的惧怕,是从来没有过的。
景臻顺手将一旁会客用的转椅拉到他跟前,坐下了,静静看了景夕半响,眼里的心疼慢慢化开来,“吓着了?”
景夕紧紧抿着嘴,呆愣了一会,眼眶又灌满了泪水,他往前跨了一小步,愣是蹭着景臻的膝盖,泪水终于溢了出来,“爸吓死小夕了。”
景臻沉了脸色,带着几分嗔怪,“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景夕用指腹抹了抹眼泪,然后突然拽起了景臻的衣角,表情认真严肃,“小夕不怕打,因为小夕知道犯错了要受罚。但是,小夕怕您生气。”说到这里,两只小拳头攥得更紧了,“爸今天好吓人。”
景臻的心瞬间像是被揪了起来,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孩子。红扑扑的脸颊上满是泪痕,被冷汗浸湿的刘海一撮一撮耷拉在额前,原本也应该是极为狼狈的,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如此明媚,那是属于十岁小孩的坦率和纯洁。
景臻抓起小孩攥着自己的手,握在手心,“爸的确很生气。但是,打你,却不是为了解气。”
景夕松了松小拳头,“这我知道的。”
景臻朝着他微笑,那笑容,能溶解上世纪的玄冰,能苏醒冬眠的虫草万物,“小夕,我们是家人,如果连手足体肤之事你都不愿坦诚相告,那还有什么值得分享的。”
景夕嗫喏了很久,“是我小器了。”
景臻凝视着景夕的眼睛,分析着,“爸一直自认为是个讲道理的父亲,却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有些失落。”
景臻的眸子确实有几分失落,还有一些沉静过后的不满,和一贯的不可违抗,唯独没有失望。
景夕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一上一下,最终又垂了眼神,“是我求着哥哥瞒下来的,小夕不懂事。您打我吧,别罚哥哥好吗?”
景臻感觉到景夕慢慢放松下来,自然没有再计较两个难兄难弟之间的互相包庇,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夕很相信哥哥?”
景夕吓得心猛地一跳,可是看着景臻鼓励的眼神,还是没有死扛,“嗯,哥一定是有把握才答应的。”马上又补充道,“但小夕也相信父亲,很相信很相信。只是想逃避责罚,才只跟哥说了。”
景臻的心里像开了一扇窗,嘴边的笑容又染上了几分宠溺,他知道小孩是真的在认错认罚。
景臻从小看着景朝景夕两兄弟长大,自然知道,凭景朝的性格,以后有景夕哭的日子。只是,他不会说。
“小夕,景朝尚未到可以独自处理你的伤口,处理分歧,并以适当的方式,引导你的时候。等到有一天他成了那样的兄长,我自然也就不用事事皆知了。”
景夕有一丁点茫然,总觉得“适当的方式”这五个字听起来别扭,但却只是应了是。
景臻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却是将手里的戒尺放到了桌上,自己绕道书桌后,翻开抽屉。
景夕看到父亲站起来后就开始心跳加速,却在看清景臻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东西后,一下跳到了嗓子口。
那是一根黝黑的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