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杜瞻胸有成竹道。
梁溱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你要参加吗?”
“是啊。”杜瞻很大方地承认道:“我们要到骑射会结束之后才回西戎。我爹也会来,他和陛下王爷们射月,我就和诸位殿下摘星。”
夏日炎热,只有夜晚清凉宜人,因而骑射会每年都安排在晚上。由大内统领先射一箭作为头彩,接着便是陛下和王爷重臣们较量箭术,夺魁名曰射月。皇子和王公子弟第二轮比试,获胜即是摘星。
“你骑射之术很厉害吧,”梁溱笑了:“那我们不是都没机会了?”
“摘星的人,圣主会许给他一个心愿,是真的吗?”
“这个自然,圣主一诺千金。”
杜瞻便认真地盯着他,轻轻笑了:“殿下之前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我箭术厉害不假,殿下却还有机会,我帮殿下取了这颗星。”
梁溱拎着一个箭匣,站在庭院中心处。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现在还有些发愣。
杜瞻牵着两匹马过来,指了一匹给他:“我挑了一匹适合你的。”
那是一匹身线流畅,但腿脚稍矮的马,头上一圈坠着白毛。
“你别看它长得矮,这种马很有耐性,又温顺亲人,正适合射箭会用。骑射会是比试箭术的,射为主,骑为辅,京城没有大片的空地,马儿被困在小小的场地里什么本领也使不出来,高大矫健的马反而束手束脚。”杜瞻一边解释,一边示意梁溱上马。
马有灵性,似乎看懂了梁溱的眼神,等他上了马也不肯走,不冷不热地把脸扭向一边,梁溱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杜瞻一见便笑了,亲近地贴贴它的脸:“好啦,别生气了,没人嫌弃你。”还拉着梁溱的手在它头顶的白毛处抚摸,道:“和它亲近一点,它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说完又拍拍马脑袋:“这就算你认主了,能不能摘星就看你了。”矮马便受到鼓舞一般尥蹶子,轻快地打了个响鼻。
梁溱骑着马在院中踱了一圈,真觉得平稳了许多。
杜瞻在底下看了一圈,便灵活地跃上另一匹。他一骑上马,就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衣袂在空气中猎猎生风,平稳地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他伸手从背后的箭匣中取出一支羽箭,抵在弦上,轻松地拉出一个半圆。梁溱甚至没看清他瞄准的动作,箭已经发出去了,如一只飞鸟,笔直又迅捷地撞在靶上。
正中红心!
“好箭术。”梁溱看得愕然,不由赞叹。
杜瞻便看着他笑:“我来教你。”他向梁溱伸出一只手,梁溱一搭上,他便使巧力往自己这边一拉。等梁溱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杜瞻的马上了。
“你的箭呢?”梁溱忙从背后抽出一支来,箭尾抵弦。杜瞻帮他扶着弓,指点他矫正动作,右手就搭在他的手指上,“按在这里,更好发力。”杜瞻的手比他的凉,指腹有薄茧,轻轻压住了他的关节,梁溱察觉自己心猿意马,实在不是很对得住师傅,可杜瞻垂在鬓边的发丝就蹭着他的面颊。
“闭眼。”他听见杜瞻的温和的嗓音,下意识就照做了。
杜瞻便笑了,道:“一只眼。两只眼睛都闭上,就不好瞄准了。”
杜瞻信守承诺,每天夜里都来找梁溱练习。
就这么练了半月,骑射会便到了。
梁溱和其他皇子站在一起等候圣驾,他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杜瞻,他今天穿了蓝白两色的衣衫,发带长长地垂在肩上,正和杜将军说话。他突然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撞上他的目光,杜瞻便朝他笑了一下。
梁溱克制不住地看他的衣衫,他发现上面白色的是天鹅的图纹。
“圣主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眼神
他和众人给梁陟见礼:“臣请陛下圣躬安。”梁陟已经径直往杜承和那里去了,亲自扶他起来,才对众人道:“爱卿免礼。”
梁陟和众臣寒暄了几句,便示意大会开始。
大内统领李元裴便上前跪道:“臣请头彩,先开一箭。”
梁溱准允了,他便翻身上马,骑至靶前,利落地射了一箭,正中红心。李元裴将靶上的箭取了,呈给梁陟,由梁陟将箭插入高台之上立着的方筒之中。
场地四角的火被引燃,在夏风里摇曳。
圣主已经骑上了马,和众王爷客套一番,又与杜将军道:“承和,有多少本事便使多少出来,要是被朕发现你有意相让,朕可饶不了你。”
杜承和笑道:“不敢。”
一番比试下来,杜承和果然没半点放水,一路遥遥领先,意料之中地射了月,圣主屈居第二。
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从没见过在圣主眼前还敢争强好胜的。只有梁陟面色如常,甚至还显出几分愉悦,道:“小时候你的箭法就比朕好,朕日日练习也没能胜你一次。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你的骑射又精进了一大截,朕连你的项背都望不着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陛下的长处不在此。”杜承和也大方地笑道:“臣毕生怕是都要耗在骑射之上,陛下非要和臣比试这项,对陛下不公平。”
梁陟听了,笑着指了指杜承和:“哈哈,你这家伙,和从前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巧言善辩。”
“你既射月,说吧。”梁陟看起来兴致颇高:“有什么心愿,朕都允了。”
“陛下不是刚封了小儿作世子吗。”杜承和摆摆手:“这便是臣想要的赏赐了。”
“朕已经赏过的不算,你再想一个。”
杜承和思忖良久,将杜瞻招过来,又道:“臣这一生,唯有此子放心不下,他常年没有母亲教养,性格不堪。若臣哪天不在了,陛下能否看在臣的面子上,对他多加照拂,要是他犯了什么大错,陛下怎么罚他都行,只是饶他一条性命。”
这已经不属于射月的奖赏范畴之内了,杜承和是拿军功和性命求一个恩典。
梁陟兴致淡下来了:“将军怎么说得像托孤一样。”
杜承和只是摇头:“刀枪无眼,祸福难测,臣愿为大梁效死。自古将军死沙场,此为死得其所。”
梁陟盯着杜承和看,似乎想看出他的心思,良久才笑道:“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自然会厚待你的子嗣。”
杜承和便压着杜瞻叩首谢恩。
位列第三的是秦将军,曾是杜承和的副将,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梁陟顺手赏赐了金银玉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