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看来你很熟悉东宫的样式?”梁溱警惕道。

刘阮皱眉,犹豫半晌才道:“草民以前在杜大人手下,凡是绣有云纹的东西都要先交给大人过目,因此熟悉一些。”说完试探性地看了梁溱一眼,上首之人似乎在想些什么,神色淡淡的,倒没有想象中的恼怒之色。

“既如此,我们便开门见山。”梁溱微微眯起眼睛:“裕安十三年,你在户部支了一笔银子。”他适宜地停下来,仿佛无声的逼迫。

刘阮肩膀一震,道:“……是,是小人。”

“用作何途?”耳边是冷冷的声线。

“以礼部邦交之由支取。”刘阮也不做抵抗,一五一十道。

梁溱:“看来你也知道我今日找你所谓何事?”

刘阮一通折腾早醒了酒,一副颓丧之相:“小人知罪,这笔银子是小人借着礼部的名头挪为私用。小人自知罪无可恕,但此事与礼部众人实无半点关系,请殿下明鉴。”他俯首磕了一个头。

“你倒是敢作敢当?”梁溱幽幽道,“你可知,按照大梁律例,你没有银钱官爵赎罪,拿的这个数目可是要判斩刑的?”

刘阮瘫坐在地上,已分不清是无奈更多,还是释然更多,苦笑道:“小人家中是农户,礼部的大人举孝廉让我忝列其中,我为了私欲犯下大错,早已愧对他们,如今东窗事发,哪里敢再牵连他们呢?如今我父母皆亡,而我自知报仇无望,整天游戏于酒肆赌场,混沌度日,早就了无生趣,死于我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梁溱本来并不关心此人的托词,他所想的只是如何让礼部从这个案子中脱离出来,只是听到“报仇”二字时,他还是敏锐地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你刚才说报仇,要报什么仇?”

“先父先母之死,实则和小人私用公银是同一件事。”刘阮说起自己亡故的亲人,脸上露出绝望而悲愤的神色,双目简直要喷出灼人的火。梁溱看得微微一愣,不由正色起来。

几盏茶的时间一转而过。

梁溱垂手在案前踱步,最后停在刘阮的面前:“你还想报仇吗?”

刘阮眼睛都亮起来,急忙道:“小人想。”

“你的命若用在赎罪上太过可惜,”梁溱在他眼前蹲下来,伸手按住他的右肩:“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不能保证结果一定好,但至少可以震慑一下仇敌,你可愿意?”

刘阮捏紧拳头道:“小人愿意。”

“好,你只管去做我告诉你的事。”梁溱凑近他:“至于礼部这桩,本宫自有办法替你解决。”

户部账库。

赵瑾拿着旧账誊写:“大人,我们把缺失的银子都做在礼部的头上,真的妥当吗?”

曹荇对此嗤之以鼻:“有什么不妥当?若是太子真的派人来查账,那个刘阮以前是杜瞻手下的司录,现在连个正经人都不算了,哪有资格与我们对质,谁人会信他的片面之词?至于他的上峰,还在蛮荒之地流放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赵瑾讪讪地拿着笔:“也不用这么说吧。”

“推在他身上就是了。”曹荇大方地摆摆手,“好不容易找个不能还嘴的冤大头,难不成推在我们自己身上啊。”

“啊……好,好的……”

赵瑾将之前的记录抄好,又犯了难:“我们把礼部这个刘阮的账面做成多少合适,大人给一个准数吧。”

“已经准备好了。”曹荇丢给他另一本账目,“你把上头的数目合计一番,便记在刘阮的名下吧。”他只逞口舌之能,把活儿全然丢给赵瑾一人,自己敲着二郎腿悠闲地等着。

赵瑾趁他不注意给他一记眼刀,任劳任怨地翻开账目,只看了几眼就瞠目结舌,这简直就是行贿名录,颤声道:“大人,这是真的账本啊。”

曹荇可不管他内心风起浪涌:“闭上嘴,你还记得裕安十三年工部出的事吧,若是记得,出了这个门,半个字也不准对外人提起,否则可不是一条小命那么简单了。”

赵瑾果然不敢再言语,他伸手把旧账本捞过来,打发时间一般翻看,饶有兴味道:“礼部这账确实蹊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当初怎么没有注意到。”

“藩属邦交,外国贡使。”他口中念念有词,鬼使神差地又翻开了近十年的账本,竟都有这个款项,只是账面没有这么大,“倒不是刘阮胡诌的。臣服于我大梁的藩国也没这么多吧,哪个小国年年来朝贡。”

他把翘着的腿撂下,仔细地比对各个账本,挑了挑眉:“这不是当年车骑将军降服的西戎蛮国吗?我怎么不记得它们与我朝关系如此密切,真是杜侍郎亲自接待的?”他怀疑地眯起眼睛:“杜瞻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深深皱眉,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点着:“杜瞻当初是为什么进礼部来着?”

啊,是他爹在一场水战中身陨,杜瞻被废了武功,又因抗旨不尊被罢免爵位,无所事事之下便进了礼部混日子。一个极度危险的想法在他心头划过,曹荇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好对上赵瑾疑惑的目光,艰难道:“你说杜瞻,会不会对大梁,心存怨恨。”

“会啊。”赵瑾想也不想就答,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过他一个废人,又能做成什么。”

曹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微微摇头道:“你说礼部能干些什么?”

这次可不是真的在考问赵瑾,几乎有些惶恐地自顾自地答道:“其一,礼部掌外交事宜,杜瞻可以正大光明地和藩属之国来往,若是与他国暗通款曲也极为便利。其二,礼部新设铸印局,掌内外官印信,甚至可以奉命铸造皇帝宝印。我记得秦将军滥用私印一事,便是杜瞻上奏的。坊间不是有谣言,说秦将军有意拖延行军路程,才把杜大将军拖死在澎湖上。”

赵瑾仿佛没听见一般,一门心思放在手头的事上:“大人啊,就这一本账本吧,没有旁的要合计了吧。”

曹荇被他冷落,心道朽木不可雕也,不耐烦地答:“就这一本。”

却听见赵瑾轻轻笑了一声:“大人怎么把最紧要的忘了。其三,礼部掌科考事,为大梁选贤任能。臣乃裕安十二年举人,得杜大人赏识,得进殿试,过蒙拔擢,位列进士第三。”

第22章 登闻

曹荇脸色忽变,只听见门外有兵械衣袂摩擦之声,想是有人带兵将这间小小账库团团围住,他惊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就有侍卫推门而入,曹荇负隅顽抗几下便被压住动弹不得。账库的门,曹荇刚进来的时候就落了锁,他们能这么轻易地进来,自然少不了……赵瑾和没事人一样坐着,正好对上曹荇惊疑不定的目光:“你竟敢盗取账库的钥匙,你是杜瞻的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大人问赵瑾,不如来问本宫。”清泠的男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宫里除了东宫太子谁还会这样自称。

果然在层层叠叠的侍卫里,绕出一个玉冠锦衣的年轻男子,冠上的金色流苏就垂在他的鬓角和发间,衣袂上是盘龙绕薄云,不是梁溱又是谁。

梁溱行至曹荇眼前,扬起一个笑,只是那笑未及眼角,反而淬着薄冷:“曹大人,别来无恙,这几日编纂账本辛苦了。”

曹荇被这一连串打击得措手不及,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喃喃道:“太子,是你?”他像是站不稳似的后退一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和杜瞻早就暗中结盟了,还在众人面前演这样一出好戏,是要对我大梁不利吗?”

梁溱极为不屑地笑道:“你一个朝廷的蛀虫,挪用公银,私用工部款项,害江南数万人流离失所,张口闭口却都是大梁。”他向后伸出手,赵瑾就将曹荇行贿的账目呈到他手上,梁溱随手翻了两页,将目光又挪到曹荇的脸上:“旁人诘问我也罢了,你也配说这种话。”

“原来你早就在户部安插了眼线,这几日就只等着我拿出账本,落入圈套。”曹荇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是我棋差一招,竟没有认出身边心腹认他人为主。”

“曹大人,是你技不如人,这苦果只能自己咽下了。”梁溱挑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