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青莹又打开了第二层,里头是一个小瓶,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的“错尘香”几个字,再往下看,是一道秘方。
“殿下那时惊吓过度,大病一场。御医用药却不见好,反而更加昏昏沉沉,奴婢觉得蹊跷,悄悄偷了药渣递出宫,林家找人验了,并无异样。奴婢以为是自己突逢大变,疑虑过重,便没再多想,在您的榻边睡了一夜,只记得梦中有异香撩人。第二天起来,便又找人出宫询问药渣的事,得了答复才骤然发现不对劲,奴婢竟然把昨天的事忘却了!”
“奴婢心中一惊,突然想起那股异香,连忙将香灭了,又派人去查。这才发现这香名为“错尘香”,能打乱人的记忆,使人忘记心中极重要的东西,有缥缈虚幻之感。扰乱殿下的元凶便是此物。”
这故事太过离奇,梁溱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感想。
“因而殿下不可自贱。”青莹看着梁溱时眼神总是很温柔:“您是什么样的品性,奴婢一清二楚,绝非殿下口中卑劣自私之徒。”
“香是谁下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确实忘了娘娘的事。这是圣主希望看见的,奴婢想也是娘娘希望看见的。”青莹眼中泛起泪光,“奴婢从前想着只要您能平安地长大,这些事自然知道得越少越好。现在想来,是奴婢太过天真了,这世上凡是做过的事,那件能不存痕迹,您迟早都要知道的。与其听旁人胡言乱语,还不如奴婢亲口告诉您。”
“现如今,圣主也知道了此事,奴婢再没什么可瞒着您的了。奴婢只是担心圣主因而毁约,对您不利。”她指着列着书册的柜子对梁溱道:“这是家主留给您的,上面是林家的人脉和利害关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林家虽然还乡,但关键时刻能助殿下一臂之力。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便从这密道逃走,再也不要回京,这世上再没有梁溱此人了。”
梁溱听着她的口吻,心中没来由地一慌,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青莹紧紧地抱在怀中。他没抬头,头发上却落了湿意,他知道是青莹在哭。
“殿下,您真的长大了,已经和我一般高了,娘娘若是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青莹哽咽地笑了一声。
不过没关系,奴婢会告诉她的,她的骨肉如今已经拔节抽枝,长成了俊朗出尘的模样。
“您今后也要保重自身,别再和圣主硬碰了,还有天寒时要加衣,读书时要添灯,饿了让小厨房给您加餐,困了就早点休息,功课明日再做也不急。”她絮絮叨叨地叮嘱他:“您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姑姑再没有操心的了……”
门口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青莹连忙拉着梁溱出了密道,又匆忙将机关合上。
兵卫已至殿外,响亮地叩门。
梁溱吓了一跳,青莹安慰般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将殿门开了,门外乌压压地站了一群人。
为首者喝到:“谁是青莹?”
青莹道:“正是奴婢。”
他左右两人便上前拘住了她。
“你们要干什么?”梁溱急得冒火,却被两个侍卫拦下。
“这该死的奴婢,以下犯上,胆敢巧舌欺瞒,我等奉圣主之令,要捉她去掌刑司问罪。”
第11章 面戏
“我宫里的婢女何时以下犯上了?我为何不知?”梁溱心防崩溃,犹强作镇定,不肯放人。
侍卫冷着一张脸:“婢子是否真犯了事,掌刑司的大人一问便知。”
梁溱急道:“你们要如何问?”
“掌刑司自有规章,况且宫眷之事有秦贵妃娘娘协理,就不劳殿下费心了。”侍卫油盐不进,严肃道:“等此案结了,司里的宫人会来通报殿下的。”
“不行,不行!”梁溱慌乱不堪地看向青莹,她被人缚了手,就平静地垂首站着,像是有意地避开他的目光。
她早就料到了。
梁溱想起青莹在密道里与他说的话,无一不是诀别,不一不像遗言。两人明明只有几步之遥,然而这几步像是一条鸿沟,梁溱迈不过去,他眼睁睁地看着青莹被带走了。
他恍惚地想,姑姑早就知道我是救不了她的。
有人喊了他一声,他才注意到来人之中还有太监陈平,他朝梁溱行了一礼,道:“圣主口谕,殿下听旨吧。”
梁溱失魂般地跪地:“臣接旨。”
陈平道:“太子和白家侍读于文华殿私斗,两人皆禁足三日,罚抄《礼记》两遍。”
“三日?”梁溱猛然抬头,青莹去了掌刑司便是生死未卜,哪里等得起三日?
“我要见圣主,我要见圣主。”他慌不择路地拉住陈平求道:“监事,你帮帮我吧。”
“哎呀,太子殿下。”陈平皱眉道:“您忘了您在禁足呢!圣主是不会见您的。就算要见,也得是三日之后啊。”
“来不及的,我姑姑在掌刑司撑不过三天的。”梁溱痛苦地摇头:“三日之后,她一定没命了。”
“殿下要珍重身份,青莹一个奴婢而已,犯不着您这样。”陈平上前扶他,“若她真犯了大错,宫规森严,您儿这也不能法外容情。若是小错,您这大闹一通,反而对她不好。”
以下犯上,巧舌欺瞒,桩桩都是大罪,梁溱心知肚明,陈平不过是委婉地哄她罢了。
“我今日若是非要出这殿门呢?”梁溱咬牙道。
陈平闻言收了温和的神色:“殿下,这么多侍卫在这儿看着呢,您要往哪里去?”陈平是御前的大太监,传话下旨皆为圣意,身上也带了几分不容辩驳的威严,“抗旨不遵是大罪,您自身都难保,还想着救一个婢子么?”
“来人。”陈平喝了一声,几个侍卫便上前听令,“送殿下进去,你们就在门口好好看着,不可让殿下离开一步。”
梁溱被强行带回寝殿,门从外边被锁上了。
他不死心地敲了两下,门口无人应声,但听脚步声两人没走远,就在门口守着。他沿着门颓然地坐下来,头脑混沌一片。
他想见圣主,见了之后求什么呢?
就与圣主说臣再也不问皇后的事了,求陛下饶了青莹。
他凄然地笑了几声,然而这笑很快就化为低声的哭泣,将他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他迷离地望着屋顶,眼前一黑,陷入了昏睡。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屋内一站蜡烛也没点。借着月亮倾斜的一点灯,他看见自己身边摆着吃食和茶水,想是侍卫中途送进来的。
梁溱头疼欲裂,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茫然地坐着,仿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僵坐一会儿之后,便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等他这次再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侍女正好进来送早膳,看着已经凉透的晚膳露出了一点为难神情。太子殿下不会是要绝食吧?
她的顾虑是多余的,因为梁溱已经自顾自地将端来的糕点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