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争说:“卜阳运从南山市起家,互联网行业要想赚钱,就必须吃掉对手。比起其他地方的对手,他更了解南山市的对手,更容易下手。而且他要为自己?留后路,如果今后在?和更大?的企业竞争中?受挫,南山市就是他的后路。而如果他没有?在?一开?始就击溃南山市的竞争企业,这些企业就会占据他的后路。对范维佳来说,卜阳运是故意害他们的恶魔,但站在?卜阳运的角度,他只是客观地选了一条对他来说正确的路。”
鸣寒按着额头思考,“但他的决定改变了范维佳等人的人生……”
陈争说:“这就是我下一条思路。范维佳虽然不肯承认他和薛晨文交往过,但他的反应、他做的事基本可以指向这个结果。那?我们假设,他们谈了很多年,薛晨文一个向来对经商没有?兴趣的人,都能?够妥协,陪他到洛城发展,可以看出?薛晨文对他用情不浅。在?家庭发生变故之前,他们的关系或许非常融洽。但范家出?事之后呢?”
鸣寒脑中?浮现出?秦女?士咒骂范维佳的话,这是个自私又懦弱的男人,明明对女?人没有?兴趣,却为了过家庭那?一关,骗婚,现在?还小男友不断,是个十足的渣男。
“他没有?担当,顺境还好,到了逆境,不仅自己?走不出?来,还会影响身边的人。”鸣寒语速很慢,边说边想,“生意失败之后,他被击溃了,已经无暇顾及和薛晨文的恋情,而薛晨文是个比较理?想主义的人,会缠着他,说要陪他一起走下去。薛晨文不知道,这对范维佳来说更加痛苦,他想一个人安静,薛晨文的存在?却不断提醒他,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有?钱人了,你失败了。这时他同样失败的父亲又开?始催他结婚,他不可能?在?这时说,爸,我是个同性恋!”
陈争说:“于是他和薛晨文的矛盾越来越深,他想要分?手,一半因?为家庭的压力,一半因?为他受不了薛晨文。但薛晨文不可能?理?解他,只会认为自己?被抛弃,陷入绝望。绝望可以改变一个人,尤其薛晨文是个天之骄子,从来没有?经受过挫折。”
听到这里,鸣寒怔了下,旋即若有?所思地看向陈争,陈争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客观地说着自己?的判断。
“哥。”鸣寒叫了一声,“你是不是想到……”
陈争坦率地承认,“我和薛晨文也许是同类,所以我代入他是件很容易的事。我的推断可能?也更加接近真相。薛晨文对世界、对人生、对他的恋人抱有?极端美好的想法,他以为自己?能?够陪伴范维佳度过难关,他已经准备好了,就像一个无所畏惧的战士,但是他想要陪伴的人却一改往日的温存,残忍将他推开?,说要和他分?手,要找个女?人来结婚。对薛晨文来说,这是不可理?解也不能?接受的,是他二十多年顺当人生里唯一的惨败。”
“我猜,他们不是利落分?手,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拉扯,薛晨文被伤到承受不住,才真正和范维佳分?开?。这也是为什么当年警方调查的时候,查到范维佳和薛晨文只是普通朋友。”陈争继续说,“范维佳倒是摆脱薛晨文了,开?始骗婚应付家里。但是薛晨文呢?他面对这巨大?的、唯一的挫折,人毁掉了。”
“曾经喜欢的学生变得碍眼,当他们做出?他看不惯的行为,他就想抹除他们。”鸣寒说:“薛晨文想要报复社会的话,学生确实是最容易下手的人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争却停了下来,手指在?桌上没有?目的地点着。片刻,他说:“我们再往回走几步。卜阳运和这起案子基本上没有?直接联系,这一点是明确的。”
鸣寒点头,“对,是我钻了牛角尖,他的作用只在?于让范家、其他南山市的互联网企业崩溃。”
“所以暂时不考虑卜阳运。”陈争说:“薛晨文被伤透之后选择报复社会,这说得通。范维佳很清楚是自己?逼薛晨文走到这一步,所以在?他死后感到良心不安,才去给平依依和历束星请了长明灯,这也说通了。不过,我觉得哪里差了什么。”
陈争还记得薛晨文承认罪行时的样子,很淡然,像是苦痛和折磨终于可以结束了。当年陈争接触的凶手还很少,十多年过去,他经手的变态凶手数不胜数,如果薛晨文也是因?为报复社会而作案,那?薛晨文也是变态凶手中?的一员。可是薛晨文却和那?些凶手大?相径庭,那?就不是一双属于报复社会者应有?的眼睛。
陈争揉了揉眼眶,“刚才我站在?薛晨文的角度想了想,我觉得他更可能?选择自杀,而不是杀人,更不应该杀他喜爱的学生。”
第101章 虫翳(27)
101
范维佳现在并?不是嫌疑人, 但陈争和鸣寒离开问询室之后,他越来越恐慌。监视器里,他频繁地抓扯头发,还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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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展经过镜头注视着他, “陈队, 范维佳以为我们将他当做薛晨文的帮凶了。”
陈争说:“我们?真这么想, 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不承认他和薛晨文?的关系, 薛晨文?当时?果断承认自己是凶手?,是不是想要包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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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展摇摇头,“但你知道?, 真相不可能是这样。”
陈争点头, “范维佳这么认为, 最后才肯说出实话。吴局, 你看着,他很快就会坦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鸣寒再次推开问询室的门,范维佳戒备地望着他,一言不发。鸣寒和?重案队的另一位刑警坐下, 打开记录仪。
鸣寒说:“我们?刚才开会讨论过你交待的情况, 我再问你一次, 薛晨文?是不是和?你在一起过?你为平依依、历束星点长明灯,是不是你将他们?推向死亡?”
范维佳崩溃喊道?:“我只是对不起薛晨文?!我没有对不起其他人!杀人的是他!他就是个疯子?!继续和?疯子?在一起,那死的就是我!”
鸣寒说:“疯子??”
范维佳嘶吼道?:“啊!薛晨文?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范维佳和?薛晨文?不同, 薛晨文?对父亲的生意毫无?兴趣, 范维佳从小就渴望接过父亲的衣钵。
小时?候,文?静的薛晨文?被带到他面前, 父亲对他说,这是薛伯伯的孩子?, 你们?要好好相?处。
他那时?其实不怎么喜欢薛晨文?,因?为薛晨文?老是盯着他看,他要去和?其他男孩玩,薛晨文?跟着他,却不和?他们?一起做游戏。
一群人玩累了,薛晨文?端着蛋糕和?饮料要他吃。伙伴们?笑?他,他很不耐烦,脸上?却挂着笑?容。
这是家里教他的。从他有记忆时?起,父母就对他说,你今后是要干大事业的人,不能随随便便生气,即使不高兴,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尤其是对关系一般的人,更是要让对方觉得和?你相?处很舒服。
他笑?着对薛晨文?说谢谢,将不喜欢的蛋糕吃了个精光。薛晨文?眼睛亮亮的,在他身边“维佳维佳”叫个不停。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薛晨文?缠上?了他。
父亲说,薛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他和?薛晨文?搞好关系有好处。后来他得知,薛晨文?很少?随薛父会友,因?此还松了口气,但薛晨文?对他感兴趣,只要他在,薛晨文?就会出现,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嘘寒问暖,像个小仆人似的帮他拿食物饮料。他根本不需要小仆人,又不能对薛晨文?冷脸。
许多年后他们?在一起了,薛晨文?还觉得他对自己很温柔,小时?候每次聚会都?很快乐。他想,快乐的只有你自己。
进入青春期之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女孩,班花、校花,他一眼都?不想看,视线总是跟随篮球场上?那些矫健的身影。从小一起长大的薛晨文?不再是小时?候苍白弱气的孩子?,竟然成了篮球场上?最高挑亮眼的存在。
他注视薛晨文?的目光变了。而薛晨文?一如既往对他好,他要什么,薛晨文?都?会想办法帮他搞到手?。他对薛晨文?有了非分之想,仗着薛晨文?宠自己,在一次薛晨文?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说我想要你。
薛晨文?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懵怔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然后落荒而逃。他本来也只是说着试试,不成功便算了,本以为以后连兄弟都?做不成,薛晨文?却回来了,红着脸说可以满足他。
在大一那一年,他们?谈上?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抱着后悔的情绪。他将薛晨文?拉进了同性恋这个深渊,薛晨文?眼里只有他,占有欲很强,但他只是想玩玩。他没有多喜欢薛晨文?,比起薛晨文?,他更想像其他同性恋一样频繁换男人。
薛晨文?盯着他,不断告诉他,你是我的唯一,你不能离开我。
他觉得薛晨文?很可怕,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背叛,薛晨文?会做出什么事来。逐渐,他麻木了,安心和?薛晨文?生活,计划未来。而薛晨文?富有,他想买的,薛晨文?都?会给他买到。虽然他自己就是有钱人,但谁会嫌钱多呢?
互联网的风吹起来了,范家计划在洛城投资,这一行?烧钱,再多的钱都?不够。薛晨文?拿出自己成年后从薛家得到的分红,全部交给他。他也是感动过的。但薛晨文?意气风发地说要到洛城来实习,和?他一起奋斗时?,他再次感到心烦。
他们?已经到了走出社会的年纪,成家立业不是闹着玩的。他不知道?薛家能不能接受薛晨文?是个同性恋,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他的父亲绝对不可能接受他这么做。等洛城的事业稳定下来,他必须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当然他还会继续和?男人在一起。
薛晨文?每次认真地和?他说未来,他都?感到恐慌,旁敲侧击地跟薛晨文?提过分手?。薛晨文?以为他想要孩子?,说他们?可以去领养两个,一个姓薛,一个姓范,还说什么范叔叔一定会理解。
理解个鬼!他在心里怒吼。可是他已经戴了太多年的面具,无?法对薛晨文?发火,更不能解释内心的恐惧。
某种角度来说,他比薛晨文?更像是薛父的儿子?,赚钱才是他心中的第一要务,感情不被他放在眼里。尤其是父亲将发展企业的责任交给他,他更是全心扑到了工作上?。那时?,他经常忽略薛晨文?,他甚至妄想,这种被动的远离能够冲淡薛晨文?对他的感情,今后在某个时?刻,他事业有成,而薛晨文?主动提出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