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小果说:“坐不住的话,能放我回去吗?这椅子有点硬。”
陈争笑了声,“还早,今天要问你的东西比较多。”
娄小果皱眉,不大?情愿。
“你对薛晨文老师还有印象吧?”陈争说。
娄小果不解地说:“不可能忘记吧?他杀人的时候,我还是南溪的学生。”
陈争问:“他教过你们班吗?”
娄小果摇头。
“我听说出事之?前,南溪中?学很多学生都很喜欢他,就?算不是他班上的,也觉得?他是个好老师。”陈争问:“你呢?”
“现在我只记得?他是个杀学生的疯子了。”娄小果问:“为什么突然问到他?他都死好多年了。”
陈争说:“因为他已经死去多年,但是杀害历束星和平依依的真凶还在继续作案,昆虫涂鸦就?是佐证。”
娄小果想了会儿,“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是想说,我不仅杀了何云超和罗应强,还杀了历……历束星和平依依?连那两个工人也是我杀的?”
陈争说:“客观来说,你确实有动?机。”
娄小果摇头,表情像是听到了很离谱的笑话。
“我去见过你初中?时的体育老师尤老师,了解到一个细节,你和其他体尖相比,比较特殊,你并不是自己靠跑步特长考入南溪中?学,而是缴纳了不菲的择校费进去之?后,被尤老师看?中?。但那时你们这一届已经没有体尖名?额了,有人争取到一个名?额,尤老师却认为这个名?额应该给你,你有天赋,另一个人没有。”陈争说:“这个为你做了嫁衣的人就?是历束星。”
娄小果神情沉下来,似乎没想到陈争已经掌握到如此细节的东西。
陈争继续说:“平依依表面上似乎和你没有矛盾,但第一,她和历束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在那个岁数,同龄人的思想很容易互相影响,第二,对平依依来说,你是她直升高中?部的拦路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南溪中?学当时的规定,体尖和艺尖放在一起竞争,这规定不合理,但它确实存在过。”
娄小果挠了下头发,“确实有这种规定,但和我没有关?系。”
“不,和你有密切的关?系。”陈争说:“它意?味着,你同时成了平依依和历束星两个人的眼?中?钉。他们一个被你拿走?了本?可以到手的名?额,这是过去,一个注定被你拿走?直升高中?部的可能,这是未来。他们有完整的动?机针对你,让你剩下的初中?生活掉入黑暗。而你,除了找老师、家长,没有其他的手段摆脱他们的霸凌。”
“没有!”娄小果情绪明?显起伏,背也弓了起来,“我和他们不熟,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名?额不名?额,尤老师承诺当体尖有补贴,升学也更?加容易,我就?去了,他没有说过我占有别人的名?额!我跟平依依就?更?扯淡,体尖那么多,她为什么只是盯着我?”
“她盯着你,因为她和历束星是朋友,我不是说了吗?两个关?系要好的同龄人之?间容易互相影响,她很难不将历束星的遭遇联想到自己身上,将你看?做假想敌。”陈争顿了顿,“你这么急着否认,那我再问你,在历束星和平依依遇害之?前的一段时间,你总是很晚才?回家,狼狈不堪,你母亲问你干什么去了,你说不出来。我理解你是不想让她操心,你是个不想求助老师和家长的人,当时你根本?说不出口,那现在能解释了吗?”
娄小果挺着背,半天没说话,直到陈争提醒他,他才?别开视线,“我不记得?了,我肯定是在加训。”
陈争说:“我已经向尤老师核实过,当时并没有加训。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只好自己猜。你晚归的时候,是在经受或者躲避历束星的欺凌,平依依盯梢,或者加入。你的自尊让你无法向他人求助,最终导向了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
“哈哈哈哈哈”娄小果夸张地笑起来,“什么无法收拾的地步?杀人吗?我因为这种事杀死了历束星和平依依?唔,也不是说不过去,现在不少青春文学不就?是这么写的吗?可是陈警官,你就?算不考虑当时我还小,怎么对付得?了历束星和平依依两个人,也要考虑最后被抓到的为什么不是我,而是薛老师吧?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警察全?出动?了,我一个小孩,是怎么让你们相信,我不是凶手的?薛老师为什么要包庇我这个杀人犯?我想不通啊,陈警官,你想得?通吗?”
陈争不回答,反而说:“你叫他薛老师。”
娄小果一顿,气势忽而收敛。
陈争说:“我和许多人聊过薛晨文,已经没有人再叫他薛老师了,他们就?算曾经欣赏他、爱戴他,做出那种事的他在他们心中?也已经配不上‘老师’这个称呼。”陈争说:“你是唯一一个还愿意?叫他薛老师的人。而你刚才?也说了,他没有教过你,其实不算是你的老师。”
娄小果放在桌上的手抓紧了,手背上青筋鼓起。陈争视线向下一扫,“是因为你仍然很尊敬这个和你没多少关?系的人,还是你心里很清楚,他并没有做过那种事?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某个犯了错的学生,为此他愿意?付出生命?”
娄小果沉默不语。
“你的体育老师想不通你为什么体尖当得?好好的,忽然不想当了,明?明?有机会直升南溪高中?部,却要放弃。你的母亲认为你受到薛晨文杀人的刺激,害怕继续待在南溪。他们不够了解你,如果你继续当体尖,继续在南溪读书,你就?很难忘记那天你做的事。”陈争说:“你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
第103章 虫翳(29)
103
娄小果鼓起掌来, 那单调的掌声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审讯室显得刺耳又讽刺,“说?得好,分析得好,合情合理, 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要信了。”
说?着, 娄小果点点头, “我为什么晚归?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青春期不想回家,在外面游荡,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我听说历束星人缘很?好, 经常帮助班上的同学, 他至于盯上我这种家里没几个钱的人吗?平依依?老实说?, 要不是她遇害了, 我可能早就忘掉这个人了。现在你硬要说他们霸凌我,我好像也没办法反驳?那?么”
他上半身前倾,声?音压得非常低沉,神态和站在精品店里的店长小哥截然不同, “陈警官, 证据呢?我被他们霸凌, 我杀死他们,薛老师包庇我的证据呢?”
陈争与他近距离对视,他漆黑的眸子里爆发出火光一样的东西, 仿佛是在向警方示威。
陈争缓缓道:“你很?幸运, 薛晨文当?时已?经不想活,所以他愿意拿自己的命, 来换你的命,并且给了你一种错觉原来杀人是这么容易的事, 就算你犯了错,也有人来给你兜底。这是你的不幸。”
娄小果蹙眉,未能第?一时间?明白陈争话?中所指。
“所以你嚣张地留下‘签名’,并且在钟力山和孔春翔的案子上多做了一步,抛尸在文具厂。”陈争一字一顿,意料之中看到娄小果猝然绷紧的神情。
陈争轻轻将他推开?,站起来,“我很?好奇凶手为什么会将尸体丢在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接下去我便?要从文具厂着手,你猜,我找不找得到证据?”
说?完,陈争推开?门离开?。娄小果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摄像头已?经停止工作,门也已?经关?上,刑警在一旁催促他站起来,他却?像是失去支撑一样重重靠在椅背上,低下头,上半张脸隐藏入阴影中。他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塑,没人知道“雕塑”此时在思考什么。
陈争和重案队来到郊区的岚湾坝,三年前钟力山和孔春翔被抛尸的“时光巷子”文具厂已?经改换门庭,现在是一个二手书店。
一个穿着围裙的短发年轻人正在将刚下的货往院子里搬,几大箱书,旁边也没个帮手。旁边的商户看见了,大声?说?:“洁哥,怎么又在搬东西,放着,我来帮你!”
年轻人直起腰,笑着说?:“不用不用,我进去推个车。”
陈争这才发现,这个个头接近一米八,身板却?很?纤细的年轻人是个长相偏中性的女人。
女人看到陈争和其他队员,愣了下,“你们是……”
重案队一名队员上前,拿出证件和搜查通知,“我们来调查孔春翔案和钟力山案,还请配合。”
女人长相寡淡,此时流露出的惊讶也寡淡,声?音轻飘飘的,如果不是尾音有些颤抖,外人很?难看出她并不平静,“那?个案子……还要查吗?这都过去好多年了。”
队员说?:“这不是因为一直没有侦破吗?”说?着往里面看了看,“杜老板呢?”
女人说?:“我舅已?经不在这儿干了,现在是我负责。”
陈争上前,对女人说?:“我是这次才加入调查的警察,对三年前的事不太清楚,能不能单独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