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手机支在桌面上,我表哥的脸出现在上面,他似乎在街道上,背景是昏黄的城市街道,我跪坐在床上,穿着裙子给他看,瓮声瓮气地问他:“这样好看吗?”“就知道你要哭,”我表哥没有做出评价,只是先叹了口气,“方行意,你怎么这么多眼泪来哭?”这是我们第一次打视频电话,信号不好,视频像素也忽高忽低,面容话语也跟着失焦,我又侧过身体,给他看缝上去的裙带红色裙带随着动作摇摆,像在勾引。

“哭了不到十分钟……”我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没忍住。”

“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十分钟。”

“最多半个小时,”我说,“下次不会哭了。”

关于“好不好看”这个问题,我执意要我表哥给出个回答,又扭着腰给他看,还特地转了个圈,觉得我是这世界最快乐的人。

“好看,”我表哥低头轻咳了声,“记得藏好,可以先放到我屋衣柜,你妈妈应该不会去翻那个房间的衣柜。”

“我还是好想你啊,许知屿,”展示完裙子,我又窝在被子里,把热乎乎的被子假想成我表哥的怀抱,手机屏幕的光有点刺眼,“我要想你想疯了,你能不能快点回来,我想你,要不我飞过去找你”“行意,怎么办?”我表哥很少这么叫我,我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好像也开始想你了。”

我表哥不让我再攒钱了,所以我花了五十块钱买了副耳机,每天晚上都戴着耳机和他聊天,我表哥经常和我讲培训的事情,而我往往是听了头就丢了尾,迷糊就睡着了,电话一打就是一晚上,半夜醒了能听到那边绵长的呼吸声。

这是很有安全感的事情,我靠他的呼吸声挨过冬天。

雪化掉了,先是成了一滩脏褐色的泥水,接着蒸发消失,寒假也随之结束了。

我们换了一个新的老师,女老师,有着和善的微胖,戴着黑框眼镜,讲题的时候语速也很慢。

“她讲课我好想睡觉,还是许老师好,”班长对我说,“你怎么又买了大一号的衣服,像套了麻布袋子。”

我在内心认同班长的前半句,但对于他把我表哥的毛衣形容成麻布袋子持反对意见,他没有眼光!班长又问我:“你说他会回来吗?”“肯定会回来,”我很笃定,“六月份就会回来了。”

“但我听说他们那些培训的老师都不回来了,说不定会去更大的学校呢,”班长反驳说,“学校不会给我们频繁换老师的。”

我和班长差点吵起来,最后以上课铃声作为结尾,我看着黑板,身体仍在发抖,心思抛出去了,又费劲地扯回来,浑浑噩噩的。

下了课我跑出了教室,找了处没人的地方给我表哥打了电话,他没接,我又给他发短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和我们班同学都很想你,他们都想让你回来。

-你不要不回来。

-求你了。

9]心情一整天都是败坏的,回到家里还发现红裙子的裙带出了问题,裙子刚穿了几次线头就开了。

裙带摇摇欲坠,我把裙子叠好放进了衣柜里。

我表哥晚上才给我回电话,他忙了一整天,声音都是疲累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睡着了,我表哥说:“我们大概五月份就会说具体去向了。”

“那……回来的可能性大吗?”那头无声了会儿,如果不是有呼吸,我或许会认为手机没信号了,他忽的开口了,说:“方行意,如果我回不来,你要怎么办?”我头脑“嗡”的一声,连手机的重量都要拿不住了,“不……回来了吗?”“还没定下来啊,”我表哥好像在那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如果回不去,你还要等着我吗?”“会,”我抽了抽鼻子,“多长时间我都等着。”

“说实话,方行意,其实我存了点私心,我想让你不要等我,这是个概率事件,等待不适合拿来赌,但又很想让你等着我,”我表哥说得慢,音调顺着耳机钻进耳朵里,“如果错过了你,我可能就遇不到下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我不让你等太久,如果回不来,我就去找你,好不好?”我使劲点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表哥看不见,这很傻,我说:“好。”

那天晚上我们又打了一晚上的电话,半睡半醒中依稀听到了“喜欢”的字眼,却好像做梦一样。

10]在我表哥回来的消息确定之前,倒是先出了件大事。

起源是裙带松散,周末,发生途径是针线包,我周末不爱出门,所以就在卧室里翻来覆去整理我的那条裙子。

我表哥缝的那个裙带实在粗劣,线有些开了,我琢磨着怎么缝,针刚戳进去,我妈就推门进来了,还端着一盘子菠萝。

双目相对,静默无声。

脑袋里空白一片,我妈先迈出了脚步,脚步声敲击着耳膜,我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把裙子朝后藏。

我妈坐在床边:“藏什么呢?”我使劲摇头。

“都看着了,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我妈把果盘放到一边了,朝我伸出了手,我这时候居然还有空想,她的手好像比以前要粗糙了,茧更多了。

“不要……”我小声说。

“方行意,你真以为你这条裙子藏得很好啊,我三月份的时候就看着了,没好意思跟你说而已,”我妈哼了声,但语气柔和了些,“要是想撕,早给你撕了拿给我看看。”

我对她这个说法持将信将疑的态度,我们之间距离太近,她一伸手,就把裙子从我背后扯了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裙子躺在她手心里。

那一瞬间我确定我有英雄主义的想法和我裙子同生共死的准备。

“这儿开了……在缝?”我妈又拿过了针线包,随意打量了几眼,“你会缝东西?”针和线到了她手里,穿针引线,银针刺入了红布里,“要这样翻过来缝,不然针线会露出来,不会缝就学着点。”

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三月份的时候我给你收拾床,在你枕头底下看着的裙子,我想着,要不要给你扔了算了,”我妈眯着眼缝着,说,“小意,我还是不太能接受男孩子穿裙子这件事情。”

心里咯噔了声。

她停了手,侧目看向我,“但是,要是我再给你扔了,你不得成了小可怜虫了穿裙子这个事儿吧,也没伤天害理,不过就是现在都是都是女人穿裙子,男人穿裤子,古代里男人不也穿得跟裙子一样,是吧?”我睁大眼睛看着她,细细的针在她手里飞,那点银色的光像极了她撕掉我裙子时候的光彩,缝补好的裙子又扔回了我怀里,我妈把针线包收拾妥当了,站起身来。

“你说得也对,妈妈应该站在你这边,但妈妈也是老古董,有些事情接受得很慢,但我努力一下,好吧?我又没立马接受你穿裙子,别跟我哭!”我妈又是那副很凶的样子,“你要是敢穿出去,我可就不认你了,在家穿穿就算了……”眼泪一下下来了,我伸出手抱住她哭,我妈絮絮叨叨的话一下子停了。

“你是我儿子啊,没人比我更爱你了,”她也有点哽咽,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妈妈都努力站在你这边,替你说话,好了吧!”“妈,”我声音哑得厉害,“谢谢你……”

现在我裙子不用藏着掖着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挂在衣柜里,还可以扔进洗衣机里一块洗了,不用手洗是很快乐的事情。

五月份过了十来天了,我们班里开始传八卦,说我们数学老师怀孕了,我上课的时候仔细观察了她的腹部,三角函数题都没仔细听。

与此同时,我手腕上的“许”字也慢慢消得八九分,只剩下很轻微的疤痕,晚上给我表哥打电话的时候,我问他能不能去文身,去文他的名字。

“不可以,”我表哥说,“你钱少,估计找不到什么好的文身师,等我回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