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最后一节是数学课,尽管知道这节课将用来告别,尽管做好了准备,但我表哥真的站到讲台上,和我们说“再见”的时候,我还是觉得眼眶发酸。

我不舍得他走。

矫情的话他不擅长,潦草地带过了,他问我们:“最后一节课也不讲题了,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外面雪还在下,飘飘扬扬,堆成了童话里的模样,教室也成了城堡密室,雪色从拉紧了的窗帘缝隙中淋进来,昏昏暗暗的。

电影是《忠犬八公》,很温情的电影。

同桌嫌最后一排视角差,搬着板凳去第一排看了,我表哥走过来的时候,我正拿着练习册挡着脸发抖,桌面上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我顿了下,慢慢抬头看过去,借着电影稀薄的光看到了我表哥,他低声说:“怎么了?”“我怕狗,”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屏幕上的狗也怕。”

其实恐惧是人之常情,只要捂住了耳朵,遮住了眼睛,恐惧自然也没了传输途径,我刚要继续开口,我表哥忽然碰了下我的手,拢了过去,他手心很热,我茫然地看着他,脸倒是先热了。

“这样好点吗?”这是我表哥第一次去牵我的手,他告诉我要任性一点,我于是也扣紧了他的手,使劲点点头。

但这场电影我们并没有看完,中途我们背着所有人去看雪了,地上雪白,缺乏脚印和呼吸,我细致地踩过他走过的路。

“明天考试好好考,如果有不会的就先跳过去,把会做的先拿分,”我表哥说,“明天我不能监考,但你也不能中途睡觉”雪球摔在了黑色羽绒服上,破裂四散开。

“你能不能听话?”我表哥愣了下,笑了起来。

能无论是圣贤书,还是浓情蜜意,我都会听,但雪球在这一刻暂居第一,我们互相扔了好几回,最后一齐摔在了雪地上,我看着雪花落在了他的头发和睫毛上,谁也没说话。

“你明天走的话,”我深呼吸了下,但声音还是哑了,“什么时候回来啊?”“六月初吧,具体日期还没有定下来,”我表哥声音很轻,他伸手碰了碰我头发,“有消息我再告诉你”“我不想让你走,”我哽咽着开口,他在课堂上说告别的时候我没哭,在电影播放时拉住我的手我没哭,但好像这一刻就忍不住了,“怎么就要走这么长时间啊……”画面一定很滑稽,我们身上都落满了雪,像两个雪人,他轻拍着我的背,但我仍然哭得喘不上气,眼泪一直朝下掉。

“乖一点,”我表哥说,“你总不能想我一次就哭一次。”

“你走之后,你要记得接我电话……”我红着眼睛看他,“也要看短信。”

“好。”

“也要、要发微信和QQ。”

“好。”

“你要经常想我,不要想别人……”我表哥耐心地应了,静静地看着我,忽的亲了亲我的额头。

“好,会想你。”

我表哥走的时候我还在考试,早上九点的火车,语文科目考试。

说实话,我很讨厌考试,讨厌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张试卷,尤其是语文考试,在考场上写故作慷慨的文字,这让我感觉我在无偿卖身。

考完试,脑袋却昏昏沉沉的,我妈叫我我也反应不过来,她弹了下我脑门,说:“想什么呢,你表哥把你脑子也带走了吗,怎么跟傻了一样。”

不是傻了,是发烧了。

事实证明淋雪也是不可取的。

吃了药,我就一直在房间里昏睡,头疼得厉害,好像还哭着给我表哥打了电话,至于说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半夜里的一次了,我说:“成绩还没出来,但我觉得我应该考得上三位数,每道题我都做出来了,你能先把衣服留给我吗?”我表哥回答了吗?迷迷糊糊的,什么也记不得。

我妈进进出出地照顾我,又带我去了医院打了吊针,第二天才退了烧。

高温退下,我总觉得我像丢了魂,家里关于表哥的一切消失了七八分,我妈偶尔提起表哥时也显得不真切,像我做的一场美梦落了幕,演员下了台。

成绩出来那天雪停了,数学成绩那栏是115分,发烧时候我表哥手机里的应答才迟钝地钻进脑子里。

我表哥房间没有锁,我跑过去的时候差点摔倒了,呼吸急促,成绩单都攥成一团糟了,边角刺得手心疼,衣柜门一推开,我看到了里面的小纸箱。

那次发烧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我表哥说给我留了衣服,在衣柜里。

这像拆礼物一样,我连呼吸都屏住了,小心拆开了纸箱。

里面放着一件白色短袖,一件藏青色的毛衣,都是我表哥的衣服,上面还有很好闻的肥皂香,拿出那两件衣服,箱子却也没空,底下红艳的一片。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慢慢伸出手拎起来,红色于是流泻下来,灯光扑着鲜艳。

一件红色的裙子。

来根针刺我手指,或者让我扎进冷水里,只要让我知道这是真实就好了。

鲜红色的裙子躺在我怀里,我坐在地面上把裙子展开,让灯光透过它,想借此清除脑袋里的空白。

怎么会有裙子?忽然两张纯白色的纸片随着动作飞落出来,我愣了下,抱着裙子拿过便签纸,上面字迹是我表哥的他写字很好看。

“裙子是给你的,我找了很多店,才找到这条七八分相似的,但你应该会喜欢。

我不知道怎么送给你,所以才放在这里。

别省钱买裙子,那点钱给自己买点零食吃。”

我手抖得厉害,视野也开始模糊,眼泪掉到字迹上晕开,像失恋时女人的眼线,要使劲眨眼,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你给我的那块红布,我没有带走,是你的东西,我总归不好一直霸占,裙子上面我自作主张缝了上去,就当做裙带了,不要嫌弃丑。

无论成绩到没到三位数,这些都是给你的礼物。”

裙带?我愣了下,低下头去摸索裙子,在束腰处摸到了粗糙的线头,我破碎的公主干净地躺在上面,眉目柔软,温情地阖目,像在同我一起落泪。

第一张便签纸掉落,露出第二张便签纸,只写了六个字,潦草,像是临走前临时起意写下的。

我咬紧了嘴唇,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崩溃地哭出声。

上面写着“方行意,不许哭。”

第26章

26方行意,前加定语,拥有第二条裙子的方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