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来,”千嘉言在另一边站定,又平静地重复了一次,“坐那是想跳河?”
“你不?是不?想比赛了吗,你不?是觉得比赛没意思吗?”千嘉树却仍然执着于这个话?题,“你就?这么爱出风头吗,就?非要证明自己世界第一你才满意是吗!”
千嘉言不?知道千嘉树在说?什么东西,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吗?明明都是同一对爸妈生的,凭什么只有你是天才,可以去参加肖赛?”
公园人不?多,石拱桥周围只有寥寥几个正在散步的大爷大娘,千嘉树也终于不?需要再维持平时那种温和无害的笑容,他冷下?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千嘉言,“他们俩的好基因全给你一个人了,我?什么也没得到,你很得意吧,我?永远也追不?上你,永远也不?能跟你一样,成为爸妈的骄傲。”
从幼儿园的时候起,千嘉树最困扰的事情,就?是让别?人记住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千嘉言弟弟”。
只因为他有一个天才哥哥,一个让他爸妈足以在家长?圈子里出名?的天才哥哥。
很多人都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就?是天才的弟弟就?算不?是天才,至少?也应该有点过人的才能。
但抱着这种想法来测试他能力的大人无一不?面露遗憾神色离开,再带着几分理解说?上一句:“哎呀没事,有一个是天才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妈就?会温柔地笑笑,说?:“我?只希望他能健康快乐的长?大。”
当时千嘉树就?不?明白,凭什么他哥可以承载着鲜花和掌声,享受舞台灯光和无数人的崇拜,他就?只能落个健康快乐?
“就?连我?弹的钢琴也都是爸给你买的,上面刻着你的名?字,而不?是我?的。”千嘉树坐在拱桥扶手上,手撑在两?旁,小臂收紧,语气逐渐上扬,语速也变得急促:“你今天早上说?你要回来,爸高?兴得一上午都在计划你回来之后的事情,妈就?连来接我?下?课都会晚,你到底凭什么,凭什么你生下?来就?比我?优越!你说?话?啊你!”
千嘉树对千嘉言这副冷淡到骨子里的样子真是恨极了。
他感?觉他看谁都像看个小丑,任凭自己如何上蹿下?跳,他都不?为所动。
“行啊,你没什么想说?的是吗,我?告诉你,你可别?后悔!”
千嘉树的威胁对千嘉言而言就?像阵穿堂风,恰逢此刻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看了眼,是陈堇澜的电话?。
他刚接起,想说?就?在门口附近的拱桥上,就?看千嘉树身体往后一倒
“嘉言你这个定位不?是很清楚,你跟我?们说?一下?你那边有什么显眼的建……”
陈堇澜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听筒走到眼前,伴随着千嘉树落水的那一声响,骤然归于寂静。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千嘉言就看见?陈堇澜的脸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仿佛马上就要死?过去,下一秒又猛地涨红, 尖叫着?呼救。
“救命啊, 救命啊我儿子掉进水里了,有没有人能救救我儿子!”
很快,她的尖叫哭喊声惊动了周围几?个老大爷, 人群之间通过叫喊声迅速聚集起来,公园的管理员立刻穿着?救生衣跳了下去, 把已经呛了好?几?口?水的千嘉树从湖里拉了上来。
经过急救措施, 千嘉树很快把呛进去的水吐了出?来,一张小脸儿被冻得白里泛青, 陈堇澜看得心都要碎了,扑上去几?乎泪如雨下,哭着?向?他认错:“是?妈妈的错, 妈妈不该迟到的,嘉树你不要这样对妈妈……”
千嘉言顺着?陆陆续续过来的人流,从拱桥上下去的时候, 其实认知和情绪仍然是?割裂的。
他不知道刚千嘉树说的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存在于千嘉树口?中那个‘父母的骄傲’指的是?谁。
家里那台被当做镇宅之宝的施坦威听说花了千诚建大几?十万, 在当年那绝对算得上是?豪掷千金, 见?过的人无一不赞叹他们的父子情深。
但实际上, 千嘉言只在小时候还会回家的那几?年碰过几?下,之后因为?千嘉树身体不好?,不能打扰他休息, 就再没摸过, 现在早忘了那台琴的音色是?什么样子。
对于千嘉言来说,那台琴一直就像是?父母爱他的证明, 被摆在整个家最显眼的位置,实际上除了负担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刚要千嘉树不说,他根本想?不起来,原来那台琴上还刻着?他的名字。
围观的人来得很快,落水的母子俩被围起来,千嘉言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他们抱头痛哭的声音。
而他站在远远地站在人群外,感觉眼前的所有事?,好?像和他有关,又仿佛完全无关。
很快,救护车到达,人群自觉地给伤者让出?一条路,陈堇澜护着?小儿子上担架,回头就看到千嘉言满脸漠然地站在人群中。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陈堇澜终于再也忍不了了,三两步走?上前去,千诚建想?拉她都没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一巴掌甩在了千嘉言脸上。
“我不是?跟你说过,他情绪激动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让你不要说话刺激他吗!你到底是?怎么当这个哥哥的!”
陈堇澜估计是?因为?刚在整个公园里奔走?,本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刚才又那样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能留给这一巴掌的力道,确实极为?有限。
千嘉言没感觉到疼,脸往旁边侧了一下好?像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实际脸上只有被冰冻般的麻木感。
但下一秒,就像是?脆弱的冰面终于被这一把掌打出?了裂痕,裂痕开始不断扩大,冰层在顷刻间分崩离析,被翻涌而上的浪蚕食吞没,瞬间便归于虚无。
陈堇澜似乎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一瞬间的情绪爆发出?来居然会这么强,看了看千嘉言侧过去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嘉言……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妈妈只是?,只是?看到你弟弟跳进水里被吓坏了……”
千诚建直到此刻也回过神来,猛地三两步走?上前,握住妻子的手腕,想?说点什么,见?她脸上血色褪去,又成?了一张寡白的纸,便硬生生忍住,改口?变成?了一句宽慰的话:“你先?上救护车,跟嘉树一起去医院做检查吧,我来跟嘉言好?好?谈谈。”
救护车离开的时候,就连旁边的老头老太太都忍不住对千嘉言流露出?怜悯的神色,帮他说话道:“这位爸爸,刚才我们都看到了,这男孩子上桥了之后什么都没说,是?那个小男孩自己跳下去的,当爸妈的,可不能冤枉孩子,还不由分说地抽耳光,多?侮辱人呐?”
“是?,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千诚建也满脸诚恳地点头,不住地道歉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今天帮我们叫来了管理员,天也晚了,大家早点回吧。”
大概是?见?千诚建露出?了一副很讲道理的模样,一群老头老太太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三三两两地走?远了。
千诚建等周围的人都散去之后,才满脸温和地对千嘉言说:“嘉言,今天让你受委屈了,你弟弟自从知道你又要重新回去参加肖赛,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你妈妈最近压力也很大。”
千诚建其实一直都知道,千嘉树对千嘉言那种羡慕嫉妒却又无力追赶的情绪。
小孩的想?法并不难猜,在他们好?几?次准备去北京看千嘉言的时候,千嘉树都会恰好?生病的时候,千诚建陈堇澜夫妇俩就察觉到了异样。
只是?小孩的事?情,猜出?来容易,要解决难,当时他跟陈堇澜俩人商量了好?久,两个人都因为?不知道拆穿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而不忍心去戳破千嘉树的谎言。
他知道这样对千嘉言来说不公平,毕竟千嘉言本来就从小不在身边,他应该是?更需要关爱的那个。
但是?比起远在天边,原则上更需要关心的儿子来说,他们确实很难舍弃近在眼前的亲生骨肉,不忍心看他被病痛折磨,哪怕全都是?他自找的。
可这样就能舒服了吗,也并没有。
这种不公平的决定就像是?相互作?用的力,即便有胜负,也总归是?两边没有一边舒服。千诚建这几?年越来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儿子,以至于千嘉言每一次比赛,他都会比上一次更想?到场去支持他,也想?在物?质上,或别的什么给予他一点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