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音守诺言,谢寄愁、越昙二人果然于佛国之中得清净自在,除却听经,便是在潮音洞中修持道法,以期更上一层楼。

道域中,那自白藏城中生发的魔瘟已经被各宗派的道人联手涤荡尽了,药王谷道人靠着素寒声拆解出来的几副药方,将堕落边缘的修道士从死境中拉回。

素寒声没什么心情听旁人的恭维,她发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药中有几味草药库存将近了。而那些草药大多种植在药王峰,可随着谢寄愁摧毁药峰,已经很难再采摘到那些草药。

“二师姐,也不一定只有药王峰有,可能散在道域各处?”谷中的修士甚是乐观。

素寒声揉了揉眉心,说:“那还得遣人去采药。”经过魔瘟之事的刺激,筑造法坛的事情越发迅捷,各大宗派一面开山门招收灵秀童儿当门徒,一边派遣修为有所成的门人去筑造法坛,希冀在短时间内将整个道域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实在是抽调不出人手来。在此事之前,谁也想不到会出现药材短缺的状况。“我去找师尊。”

“二师姐,你”药王谷道人朝着素寒声呼唤,自从魔瘟出现后,素寒声忙里忙外,已经数日不曾休憩了。可劝解的话还没说出口,素寒声的身影便已经远去。她从素寒声的身上看出一种紧迫感,却不知那种感触从何而来。

那厢素无闲听到药王峰的事情也脸色一沉。药王峰的守御没有任何用处,被谢寄愁摧毁得彻底,移出去的药物也因沾染着浓郁的死气最后尽数枯萎,损失极为惨重。纵然近年来都在修复药王峰,可种植是以年计的,哪能轻易弥补。

“关键时刻,恐怕要放弃几座城池了。”何首乌直勾勾地看着舆图,吐出来的话语很是无情残酷。

“不可!”素无闲不假思索地拒绝,她眉头紧紧皱起,若非不得已,一座城池都不能舍。她倒是想让宗门来承担,可当初花未名提出“虚内实外”的策略后,各大宗派便已经紧着外围的生民,内部地域不再筑造法坛。本就是无,又如何抽调人手?

“那就只能在修筑法坛和采药事上抉择了。”何首乌缓慢道,“如果法坛建成,不必忧虑魔瘟会在第一时间荡入生民所居的城池中。”

“可修道士便在第一线,她们也会受伤,也可能被邪魔侵害,依旧需要用药。”素寒声辩驳道。

何首乌没在意素寒声的无礼,她冷静道:“修道士自有修心之法,总比凡民要省药。我们要是先去采药,那万一法坛未修筑完毕,幽川便已经落下,魔氛荡来,不管是修道人还是凡民都要遭遇侵袭,到时候就算有药也不够用了。”

素寒声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话可说。良久,她才转向素无闲道:“佛国首座会将她们留多久?若是时间充裕,其它宗派能来施援吗?”

素无闲长叹一声,道:“恐怕只有执令君才知晓。”

太上法会。

执令君云流声已同妙法音的化影碰过面,话锋往来试探,云流声深知让此刻的佛国交出谢寄愁是不可能之事。她最后问了妙法音一个问题:是否能将谢寄愁永远约束在佛国之中,可妙法音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这意味着谢寄愁终究有一日会带着幽川回到道域,成为行走的灾劫。

事关佛国,还得同各宗派掌教商议,太乙也不例外。云流声命人传讯后,便坐在法殿中等待,不到一个时辰,便见玉璧上现出一道道光雾朦胧的化影,或金冠广袖披帛,或麻衣散发,仪态万千。

“魔瘟冲入道域,伤亡不少,佛国如何说?愿意交出罪魁了吗?”鬼谷花未名身影摇动,语气低沉压抑,俨然没从得意门徒的身亡过缓过神来。

“佛国之事,我等管不得。”问天垣道,“先前一缕幽川恶气残余,恐是意外。毕竟当初幽川有真封印在,我辈也驻扎在那处,以防缕缕恶气逸散。”

她也不是替谢寄愁说好话,要佛国屈服那是无用之事,没必要在上头浪费时间。要是佛国拘束着谢寄愁还好,哪天她从佛国走出来,就得是道域需要面对的了。

问天垣又问:“假使谢寄愁是解慈悲前辈那般镇压幽川的人物,诸位道友还愿意她在道域行走吗?”

“不愿。”答话的是儒门圣主应如是,她的神色笼在云雾中,语气十分平淡,没有强烈的爱憎。

在边玉沉转头看她时,她又道,“边道友不必这样看我,不是我对她有恶意,而是她太过危险了。当初的解慈悲前辈是自己前往幽川,将幽川镇压在天涧之中的。而谢寄愁,她也该跟解慈悲前辈一样,而不是任意走动,不是吗?”

边玉沉听得心烦,她冷着脸,难得对同道说了句重话:“她镇压幽川已是大德,我等如此约束,岂不是恩将仇报。”

应如是淡然道:“是,可我等别无选择。”她注视着边玉沉,斩钉截铁道,“换成任何人我都会如此说。”

边玉沉声音骤然拔高:“包括道友自己吗?”

应如是没有半分犹豫,掷地有声道:“是!”她愿意为了道域生民背上枷锁,也愿意为了生民去牺牲自我。若能镇幽川,她不会退缩。

边玉沉哑然无声。

何首乌冷冷嘲讽:“边道友,你的徒儿镇压幽川,只是假设,不必如此激愤。若她只是鬼主,无一丝善意呢?”

花未名接话,寒声道:“那就更应该镇杀了。”

“她可以出佛国,但休想在道域走动。我们可划出一片地界做她的道场,替她备妥一切修行所需之物,只是她不能走出那里。当然,她要前往天涧,也是可以的。”

“如果她当真是谢寄愁,该理解我等举措的,不是吗?”

沉默数息,一道声音响起:“越昙呢?”开口说话的人是素无闲,她也是窥破素寒声的心思,才有此一问。这话问的是边玉沉和花未名,毕竟其它人与越昙并无过多纠葛。

“花道友。”边玉沉开口。

花未名没等边玉沉说话,便讥诮一笑,冷嗤道:“怎么,这血债边道友要替她还吗?”

边玉沉眼皮一跳,花未名这语气俨然是不想放过越昙的。她这一趟理应与太上法会各宗派修复关系,越昙与谢寄愁同道,已不知心向何处,退一步对太乙来说是好事。可她想到了落仙陵寒冷的墓碑,她梦到过去光怪陆离的画面,她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花未名的嗤笑在耳边响起,似是拿捏了她的性情。边玉沉一口寒气升,她冷声道:“有何不可?!”

齐物峰上,情非得已,能算谁的错?

第73章 我修不了佛国无相法。

昔日天涧事发, 各宗上太乙逼问,不见边玉沉有半点抵抗,只顺着太上法会做事, 如今倒是露出一副少见的强硬姿态。花未名睨了边玉沉一眼,笑容冷冷的。她并不是真想跟边玉沉打起来,在云流声说了句“够了”后, 给她一个面子, 闭上了嘴。

边玉沉内心如火燃烧,是难以言喻的焦灼。在诸同道的注视下, 她恨不得化散身影直接离去。可道域的事情不能不管,谢寄愁、越昙的事不能不问。谢寄愁身怀幽川,没有谁会允许她在道域随意走动, 她能做的就是将越昙带回, 为她过去遭遇的不公做补偿。她不能再权衡利弊, 不能在这事上退后一步了。

对于囚困谢寄愁之事, 各宗派掌教意见颇为一致, 至于如何安置越昙,没出结果,云流声也不在意。她拟了一道法契, 提及划出一片山给谢寄愁做道场, 让各宗道人都落下名印, 之后,便看佛国那边如何打算了。妙法音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不答应。

在同道一一离去后, 云流声给了问天垣一个眼神,回到紫微宗后便请来下属宗派的大乘宗师何道人, 三人设法再推了一次天之轨,得到的答案跟先前一回没有区别。

契书上, 一枚枚名印闪烁着的淡金色的光芒。法契为天地共证,一旦违背契约,便会遭遇天谴。尤其是这一张为“命契”,在诸多法契中规格最高,不可轻易立下。

何道人眼神微闪,她看了眼契书便收回视线,平静道:“我去吧。”

云流声、问天垣不由肃容,她们认真地凝视着何道人,郑重地朝着她一拜。云流声道:“道域会记住道友的恩情。”

何道人一扬眉,飒然笑道:“本该如此。”她朝着云流声、问天垣二人回了一礼,便化作一道遁光离去。望着她逐渐远去的光影,云流声、问天垣相视一叹,语气中是无尽的怅然。

佛国。

道域的荡动似是与此间生民无关。

越昙本就天资不凡,如今抛去心中滞碍,将全数心神都放在修行上,进境十分迅速。庞大的元炁浇灌着道体,而在蜕变中的圣人蛊也渐渐成长,随着她修为的增长,逐渐有了破茧的迹象。

月色下剑气弄海潮,越昙在修剑法,谢寄愁歪在石桌边独自对弈,她一手黑子一手白子,局势难解难分。可她的心神没在下棋上,她在想越昙的事。如今看越昙的道体,伤痕逐渐修复,又逐渐走向完美。归真一元果 、天星之精都已经服用了,只差在道域三大洞中的三洞真炁。虽说就算无有此物也无大碍,但既然已经采药了,就该做到完美无缺。或许在离开佛国的时候,得往三洞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