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妹说了声“不”,她一扬拂尘,警觉道:“大师姐已经身亡了,哪里的邪魔,竟然伪装成大师姐的模样?!”话音落下,她又狐疑地看了眼越昙。道域人都知道,小师妹被鬼主掠走,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难道此人是
越昙蹙眉,回忆往事总会让她心痛万分,交错的影像变动不已,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她喃喃道:“大师姐她没有死。”
谢寄愁抬起手抚了抚越昙的脑袋,不让她再想下去。她藏起眼中异样的神采,将一枚象征着身份的铭牌扔给何师妹,她从容道:“我化阵心沉入幽川,百鬼靠近不得。我原本只有一息存在,自是难以从幽川中出来。可解慈悲前辈神灵并未散尽,是她残余的神识救了我。我在天涧养伤,等复原后才发觉幽川已经消失。”
何师妹仔细地观察着铭牌,此刻余下的道人也都赶来了,她们瞧见谢寄愁和越昙,俱是见了鬼似的神情。何师妹心中惊疑不定,她抿了抿唇,微仰着头看谢寄愁,又问:“那小师妹她”
谢寄愁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四处打听昙儿的消息,得知她为鬼主所擒,便追了过去。只可惜我不是鬼主对手,只能暗中尾随。直到她与太清宗的钟若存前辈两败俱伤,我才借机动手,将昙儿救了出来。”
别人不知道谢寄愁说谎,可越昙却是一清二楚。什么鬼主?什么救?她不是一开始就跟师姐在一起吗?她到底忽略多少的事情?越昙朝着谢寄愁看了好几眼,那股阴云重新笼罩在心间,让她很是惶恐不安。
谢寄愁瞧见越昙的神色,她传音安抚越昙说:“昙儿,有些事情不必教她们知道。”
越昙:“鬼主是什么?”
谢寄愁回答道:“过去不是跟你说过么?在她们的眼中‘我’已然身亡了,我从幽川出来,她们当然就误会了我是恶气所化。”谢寄愁不愿意在天泽山当着不解真相的越昙的面,对太乙宗道人痛下杀手,那就只剩下解释一途。她知道她的身份必然暴露,故而这几日她也会跟越昙说各宗派追杀她们其实是误会。越昙像是听明白了,也像什么都不懂。此刻,她希望越昙跟之前一样糊涂,不闻不问,不要挂心。可“鬼主”两个字像是入她心中了,一下子将她的脸色逼得煞白。
越昙心中乱糟糟的,她头疼欲裂,而那些早已经愈合的伤口莫名疼痛起来,让她很想躲起来,蜷缩在一角。耳畔嗡嗡作响,她听不清同门的声音,只有很模糊的却能让她心惊肉跳的词眼。
何师妹又问:“你若是大师姐,为何不回太乙?”
谢寄愁发现越昙的异样,已经很不耐烦了。她唇角噙着一抹冷然的笑,视线在太乙道人身上扫了一圈,反问道:“你们都那样对待昙儿了,我怎知晓不会以同样的手段对付我?毕竟我也是当年杀戮同道的凶手啊!”
何师妹脸色刷的转白,越昙被囚禁在禁法崖的事已成为众人的心结。大师姐当初待越昙就很有不同,被她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她怨上太乙了吗?
“或许那牌符还不够证明身份,那这柄剑够吗?”谢寄愁讥诮一笑,将“旦暮遇”取出。她横剑在前,周身法力一荡,迫得众人往后退了一步。左手揽上越昙的腰身,谢寄愁又道,“你们若是觉得愧疚,若是还将我当成大师姐,就别提我归来的事情。昙儿之事,用不着太乙来管。”
何师妹道:“可是”
谢寄愁不想听她说“可是”,最好的办法是斩草除根,只是这样做没有意义。一来是刺激越昙,二来嘛,有药王谷出手,钟若存即将醒转,总会有人点破她的真面目。她不必理会旁人怎么想,但是她不希望越昙因此陷入魔障中。
“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她们不会误会大师姐。”谢寄愁凝视着越昙,听着她的低喃,心情十分沉重。师妹果然已经着相,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够怪到自己身上去,不管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昙儿,正因为我被误会,所以现在不能跟她们在一起。回到太乙就会被囚禁,很难脱身了,我得找机会洗刷冤屈,以证自己的清白,不是吗?”谢寄愁对着精神恍惚的越昙开口,见越昙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脸上,她才又露出一抹笑容,说,“而此间还有靠你出力的时候,你需要保持清醒。”
“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做?”越昙抚着额头,神色痛苦。
谢寄愁循循善诱:“天涧幸存者,只剩下你我了。你只有想起天涧真相,才能还我清白。”
越昙低喃道:“不是我害了师姐吗?不是我与邪魔联手吗?我罪该万死,师姐何其无辜?”
谢寄愁眯了眯眼,道:“不是。”她强调道,“这不是真相,她们污蔑我,自然也会污蔑了昙儿你。”她想要越昙信她的话,可无论说多少次,都拔不掉越昙心中那根深蒂固的“自厌”。可她能够不说吗?当初无人信她,可现在人人信她,她又自疑,苍天何故与她们开这么大的玩笑?
越昙的目光聚在谢寄愁的脸上,自言自语:“是吗?”
她冷不丁想起一些往事。
“越姐姐,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我骗你的,越昙,你以为找到借口就能推脱了吗?你敢承担你造下的孽,不是吗?”
是谁说的?什么是信?什么是不信?什么是真?又有什么是假的?
“昙儿!”谢寄愁摇了摇越昙,她直勾勾地盯着越昙那张血色褪尽的脸,生怕她出事。
“我、我没事。”越昙身体往前一倾,忽地呕出一口血来。
“小师妹!”太乙一众也跟着变色,眼神中俱是歉疚担忧。
谢寄愁心中盘桓着恨与怒:“你们不道歉吗?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吗?”
“我、我”
“我当初打了小师妹一掌,是我不对。”一位道人率先一跪,她一开口,便有数人接着跪在地上认罪。在扶棺归太乙的时候,很多人都跟着方倦之一起打了越昙。
“你们说什么?”这五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谢寄愁宛如遭受巨锤轰击!她在道域各处打听到师妹曾经受的苦,可道域人所说的竟然只是冰山一角!她不知,除了攒骨钉外,太乙还有这样多的私刑!
“是我们眼盲心盲,错怪小师妹。请大师姐降罪,我等甘愿受罚!”太乙道人异口同声。
谢寄愁的愤怒快要压不住,她当初有多么在乎太乙,如今便有多么恨太乙,亲近之人捅来的刀总是最痛的!“昙儿,你听见了吗?她们跟你道歉了,你没错。”谢寄愁低头,跟越昙说话的时候,她的语调仍旧保持着春风般的轻柔。
越昙含糊地“嗯”了一声。
可谢寄愁知道,她听不见。
魔障不消,就算全道域的人跪在她的脚下道歉,她也置若罔闻。
谢寄愁掩住杀意,拂袖道:“我们走。”
“走?能走去哪里呢?”一道轻嗤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煌煌的剑芒遍布整个天穹,如日轮似的灼人眼目。边玉沉从灿烂的剑光中一步踏出,她注视着谢寄愁的脸,有一瞬间的晃神,紧接着便是恼恨和极端的厌恶,她寒声道,“放开小昙。”
第51章 师徒缘尽。
在听到边玉沉声音的刹那, 谢寄愁的神色骤变。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神色冷若霜雪的边玉沉,心中翻滚着种种情绪。她自幼上山学道,边玉沉是恩师也是严母, 可在得知越昙的遭遇后,她对边玉沉的敬重转化成了恼恨。她恨太乙,更恨边玉沉的昏昧和不作为, 但凡她愿意护着越昙, 都不会落到这地步。
都说是师徒情重,师尊以她与师妹为太乙双秀, 为何在遇到质疑时,她连明察秋毫的能为都没有,直接选择放弃师妹, 任由她被人欺凌打压?太乙和各宗派的关系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是吗?她们这些弟子不值得师尊拿出对抗天下的果决来, 是吗?现在又是做什么?口口声声“小昙”, 在真相大白后, 她又将师妹视为得意门徒,让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这样的太乙、这样的师尊,这样无耻的存在, 让她拿什么去相信?
“旦暮遇”化作一道流光彻底消失, 谢寄愁垂眸看了眼昏沉的越昙边玉沉的到来并没有将她从自己的情绪里惊醒, 此刻的她俱是昏芒。师妹最是看重情意,她会因为边玉沉的话, 将心中的负担卸去吗?如果心障解开,她会想回太乙吗?谢寄愁不由自主地想着。她抚了抚越昙的白发, 轻声道:“昙儿,你看看谁来了。”
边玉沉眸色冰寒, 她厌恶谢寄愁旁若无人的姿态,厌恶邪魔顶着大徒弟的脸。她其实并不知道鬼主就在天泽山中。此番来天泽山,是为了将付江愁接回。不久前,她得到太清宗的传书,说是钟若存已经醒过来了。而清醒的钟若存说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鬼主侵夺谢寄愁的形骸。边玉沉闻言怒火交加,对鬼主的憎恶攀升到顶点。她强压下怒意,又想到另一件事情。如果鬼主一直顶着寄愁的脸,那么越昙跟在她身边,是受到控制还是自愿的?太清宗那边已经说了越昙与她们动手的事,甚至在对战中突破元婴境。
随着心念浮动,万丈金光倒泄而下,剑流如瀑,纷纷坠来。剑芒映衬着太乙道人惊恐万分的脸色,当即便有人从地上站起来,朝着边玉沉道:“掌教,那是大师姐!”
边玉沉喝道:“她不是寄愁!是恶鬼侵占她的形骸所化,千万不要被她迷惑了。”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众道人便被边玉沉拂袖一扫,荡到一边。流泻的剑芒并非全然针对谢寄愁,毕竟付江愁在此突破金丹境,边玉沉还需要为她护道。
谢寄愁揽着越昙,轻呵一声。边玉沉下手极为狠绝,是抱着要将她彻底斩杀的心。她虽是看重师妹,可在“诛魔”的时候,不也全然不顾师妹的死活吗?谢寄愁法力一提,身后云雾滚荡,雷霆骤现。剑芒如茫茫雾气中,发出一连串的轰隆爆响,气机相撞时产生的火芒坠地,顿时将天泽山化成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