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这事儿传出去会引起恐慌。”

“可要是一直藏着也不行啊,往常怀想先祖时候,我们都会去莲胎化生池,迟早要被人发觉的。”

“能拖一日是一日,仙长们有闲暇就会过来。”

说话的声音渐渐低去,那股夹杂着怒火的叹息久久不散。

越昙听得眉头紧紧蹙起,谁会这样残忍对莲池中的莲种下手?她心思不宁,朝着谢寄愁喊了声:“师姐?”

谢寄愁知道越昙一直都是侠义心肠,路见不平事总会拔刀相助,当初帮素寒声是,救祝灵余也是。如今听了声闻城的事,要她放下不管不顾,是不可能的。谢寄愁心中暗叹,可面上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唇角还挂着微微的笑:“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声闻城是凡城,可莲胎化生池却蕴藏着很强的灵性,是天地自成的轮回之所,根本无法打破。就算无人指引,越昙她们也能够找到方向。正如那些城民所说,莲胎化生池四面都是巡守的侍卫,一个个神色冷肃凝重,眼中藏着汹汹的怒焰。

越昙、谢寄愁当然可以隐匿身形进入莲胎化生池,可这么一来容易引起误会。她们是来帮忙,而不是结仇的。故而在与城司的守卫打了个照面后,越昙便主动上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守卫倒是没有因为她们是陌生面孔而有所怠慢,忙不迭去知会主司。不多时,便有一个高挑的挂甲女人挎着长剑大步走来。

主司客气地朝着越昙二人一抱拳,道:“不知二位仙长来自何处?”

越昙垂着眼睫道:“江湖闲散人。”

主司盯着越昙看了一会儿,缓缓道:“原来如此。”她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作势要将越昙、谢寄愁二人引入。

越昙:“……”她狐疑道,“将军不怀疑我二人吗?”这问一句话就了结?是否过于草率?如果是恶人呢?

主司笑了笑道:“我是凡人,纵然血气比旁人旺盛几分,可哪能是仙长们的对手?仙长们肯与我明言,想必不是恶人。”

谢寄愁一直在观望着,任由越昙跟城司交涉,一言不发。直到此刻,她才笑着传声道:“昙儿,你别小瞧她们。这城司的确不会术法,但是她腕上那串佛珠不是寻常物,恐是从佛国得来的法器。你的身上有佛骨舍利,与那佛珠同气相连,城司自然不会疑你。”

“还有城中时时刻刻回荡的暮鼓晨钟声,是整座城的愿力凝聚而成,要是真有歹念,钟声必定会更变。”

越昙心中松懈几分,她又道:“钟鼓声?我怎么没听见?”

谢寄愁道:“那是因为你气机和融,它们自然就是非有、非非有。”从声闻谷中的菩提树音哗然作响时,越昙身上的佛骨舍利便与它们气机交汇了,所以才能压制内心深处的“执”,可这不是化消,等到离开声闻城时,或许会再度浪涌。

越昙疑惑道:“那师姐怎么能听见?”论功行,师姐比她强了不知多少,气机生发消融只在一念之间,别说是与整座城气机通畅,就算是天地之间大块吐息,也能同声相应才是。

谢寄愁身上有解慈悲留下的渡世愿力,是佛;又有浩荡幽川、无穷恶秽,又是鬼。她一身负业,哪能如琉璃通彻?她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朝着走在前方的主司道:“我观声闻城附近有道人往来驻扎,她们没帮忙吗?”

主司叹气道:“我们已经去找过她们寻求帮助,那些仙长同意帮我们找出恶徒。不过她们在布置对付恶鬼的法坛,暂时无暇分心。只嘱咐我们,下回再有动静,再去找寻她们。”顿了顿,她又咬牙切齿,恨声道,“那恶贼不知道如何避过城中的术,被她偷走的莲种已有十二枚了!”那哪里是普通的莲种?分明是十二条人命!是她们声闻城尚未出世的子民!

谢寄愁眸光闪了闪,压住心中的一抹 忘 ? 憂 ? 艸 ? 付 ? 費 ? 整 ? 理 ? 惊诧。她没想到道域的动作还挺快,法坛都布置到偏远的凡民支城了,她还以为只会是各大灵脉上布置呢。

莲胎化生池一望无垠,荷叶田田,在夜风中摇曳。沙沙声、蛙鸣声、啼哭声、脚步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生死相融的诡谲乐章。

越昙朝着莲池看了片刻,扭头对谢寄愁道:“有妖气。”见谢寄愁点头,她又跟主司道,“盗莲者是妖。”

主司眉头紧皱:“声闻城中,妖踪难藏。”城中生民愿力凝聚成的大鼓、大钟就在城主府中,一旦震荡起来,妖也无法立身。

谢寄愁淡淡道:“那只是针对寻常妖物而言的,它们靠自身血脉传承自然只有凶蛮一途。可要是得了修道人的功法神通呢?过去承平不意味着如今也会继续承平。”她曾经对道域修道人抱有期望,不过如今丁点都不剩了。妖物作祟可怕,但人心作祟,那不是更可憎吗?

主司的思维跟道人是不一样的,此刻听了谢寄愁的话,心中顿时一震。她忙道:“仙长的意思是”

谢寄愁没说话,越昙一扬眉,郑重其事道:“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替声闻城解决祸患的。”

第39章 蠢物。

越昙许下承诺, 走近莲胎化生池。在边沿的莲花含苞欲放,在微风中摇曳。烛光下,水波微微地漾动起来, 粼粼的波纹一直荡向幽暗处。池中有淡淡的妖气,可不够明显。既不能借此追溯妖的踪迹,也无法从中判断它的跟脚。

“在事发前后, 来到化生池的都是哪些人?”越昙转向主司, 轻言细语地询问。

主司闻言忙上前一步,报了一连串的名字。不管是来此祭拜亡人还是迎接新生, 城司都有所登记。莲胎化生池有变后,她已命人将那些人都囚禁起来。想了想,她又问:“仙长要去见她们吗?”

越昙一颔首, 她想知道妖物是否攀附着城中人进入化生池的。如是, 或许会有妖息留存。

主司朝着城卫嘱咐几句, 她自己忙在前方引路。越昙忙跟上她的脚步, 只是察觉一抹异样, 她忽地脚步一顿,旋身看谢寄愁。“师姐?”她的语调藏着困惑,方才在谢寄愁的脸上, 她看到一闪而过的复杂心绪, 她看不明白。

谢寄愁摇头道:“无事。”越昙沉浸在声闻城这事儿也好, 只要不再去想那十八年的困顿,她做什么都好。她很快就跟上越昙的脚步, 跟她道:“太乙的《混元神应经》中有匿气符、紫微宗的术法中也有藏形之道,鬼谷也有嫌疑。”

在太乙藏书阁中, 放着不少对其它宗派功法的介绍,再加上游历时候与各宗门人切磋斗法, 谢寄愁对她们的许多法术很了解,此刻一连提到好些个宗派的名字,眼神很是沉冷。

越昙道:“师姐觉得是她们做的吗?她们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难道是堕落了吗?”

谢寄愁笑微微说:“谁知道呢?”

在事发前后来过化生池的人都被关押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府邸,朱红色的围墙在夜色下显得沉暗,连绵成一片。主司推开沉重的红木门,只听得“吱呀”一声响,露出灯火煌煌的内里。这是一座庙堂,浓郁的檀香气息盘绕,佛坐巍峨大堂中,桌案上得鲜花瓜果供养。至于那些个人,皆一脸平和地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倒没有因失去自由而愠怒。

主司凝视着越昙,眼眸中藏着一抹热切,她道:“都在此处了。”

越昙“嗯”了一声,视线扫向大殿中坐着的众人。声闻城对修道人来说是偏僻之地,少有人来。可能因为如此,那妖物做事不收拾首尾。留在莲胎化生池的是线索,而藏附在别人身上的气机也是线索。数息后,越昙朝着右侧第三排的青衣女子一指,说:“她。”

主司神色凛然,忙过去将青衣女子请来,说道:“曹娘子不必畏惧,是仙长有话要问。”

曹娘子咬了咬下唇,心中藏着些许不安。

越昙倒不是说她为妖怪,而是那妖物的气机与她相粘。她问了曹娘子几个问题,得知她前往化生池前去了好几个地方。越昙看了眼谢寄愁,喃喃道:“白龙涧、鹰声崖、浣花溪。”

主司眉头紧紧皱起:“难道是这三处有问题吗?城中百姓时常过去游赏。”

越昙说:“还不确定。”顿了顿,她又说,“师姐?我们过去一趟吗?”

主司巴不得越昙、谢寄愁立刻行动,只是暮色四合,打更声依稀可闻。最近几天没发生莲种消失的事,于是她主动道:“仙长,不如休憩一夜,明日再出发吧。”

越昙拒绝主司的好意,说:“缓不得。”

谢寄愁知道越昙心中的愁和急,也道:“昙儿,我们现在就过去。”

主司闻言,感激不尽。

夜色如铅,月光似水,四面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