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婆婆关切的话语,林静突然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将所有真相公诸于世。
她好像一个被困在毛线团里的人,愈挣扎陷入愈深,多么想不顾一切得点燃,将所有缠绕着她的恶心束缚,连着这个令人作呕的自己都付之一炬。
可辱骂她欺凌她糟蹋她,把她所有的尊严碾碎,将她所有的希望熄灭,让她的生活碎得一塌糊涂的那个人是俞泽远。这一切的一切,又跟眼前这个慈爱的老人有什么关系呢?她只将一个生命带到世上,又做错了什么,让她需要承受这些苦痛?
“妈......”
林静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可她的尾音却在颤抖。
“他打我。”
“伊哪能敢作出这种事情!”老人火冒三丈,“我现在就把这个畜牲叫回来,跟伊爸爸好好地打伊一顿,然后让伊跪着帮侬道歉,姆妈今天向侬保证,啥呃第三者,啥呃打人,以后通通不会出现。”
林静咬着嘴唇,她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流出,像个被挖掉眼睛不停流血的女鬼。
她太委屈了。这种委屈像是久压在箱子底的棉花,被压着时倒也只是心里涨涨的,但倘若哪天箱子上的一角钉子松了,久被镇压的棉花便极其痛,痛得长牙五爪地拼命反抗,恨不得把这所有的螺丝都甭了,还它一个自由清平。
“妈,”于是她说,“我想要跟他离婚。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
便在这一瞬,本来义愤填膺的怒骂,同仇敌忾的劝慰都消失了,像是一切都只是幻觉,所有的感情都凭空蒸发了。缄默,唯有冬季的寒风呼呼地吹在林静的脸上,她脖子上红肿的勒痕上。
“静静啊。”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向来慈祥的老人循循善诱:“侬先冷静一点。这桩事情我会好好跟小远讲的,姆妈只认静静侬一个媳妇,侬啊就放心带着我的乖孙好好过日子,外头哪个狐狸精想跟小远勾勾搭搭,拆散侬呃家庭,我老太婆第一个不同意。但男人嘛,哪个不是花擦擦的,老酒喝多了,总是有脾气不好时候,静静侬也多体谅一下,夫妻嘛就是要相互体谅,才能走下去的......”
“妈......”
林静不知自己是何时挂断电话的。她坐在天台的长椅上,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曾经里面充满了美梦,而今却只剩下失魂落魄的皮囊。
太阳好大。冬日的太阳为什么那么大?阳光照在脸上,像无数把剑千刀万剐。好疼啊,让她想流泪。
可霎那又消逝了。
一个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挡住了所有金色的刀光剑影。他的手里夹着一支半燃的烟,轮廓在逆光中看不清晰,但他身上银灰色的西装三件套她记得。那个人曾夸她是个很好的妻子,回去后她查了他的名字,叫肖景行。
林静望着他,肖景行太高,于是她只能抬头仰视。她突然想起这栋楼里不少人都会在午休时去天台抽烟。刚刚自己那些声嘶力竭的丑态他一定全部听见了,她觉得自己好恶心啊,她恶心得像是在神明的圣光中无处遁形的妖魔。
而肖景行却仍如往日眉眼冷然。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到林静的面前,用平静地声音说:“擦擦。”
4.安慰 <发现丈夫是GAY以后(氯酸)|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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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安慰
肖景行有些烦躁。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加班到凌晨一点了,本来就缺乏睡眠,今早刚睡下去又被邻居小孩的哭闹声吵醒,困得他不得不趁着午休出来抽根烟提神。哪里会想到又碰上这个女人,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
早知道昨天看到她袋子里的安眠药,就不该随便搭那两句话,反正几句话也改变不了什么,搞得现在他们勉强也算有过交流,要是故意装作没看到就太失礼了。
......算了。肖景行将指间的烟捻了。如果她真自杀了,也许会有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反而更不好。
他没安慰过人,也不怎么精于此道,只能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湿纸巾递过去。也幸好他平日里干湿的纸巾都备着,否则就拿干纸巾擦脸就有些疼了,还黏糊糊的擦不干净。
林静不说话,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肖景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的眼泪把睫毛膏晕成两个黑眼圈,粉底斑驳得像是危楼的墙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就又提醒了一句,“你的妆花了。”
林静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接过纸巾擦拭起来,只是不知为何,愈是擦拭,眼泪却反而流得愈多,仿佛是春季连绵不绝的雨,潮湿且粘腻。
怎么又是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惨相,流这么多眼泪,嘴巴不会干吗?肖景行看着林静不断涌出的泪水,有些嫌恶地想。
两人相顾无言。肖景行等了没几秒,就有些不耐烦了,问她:“喝咖啡吗?”这是他缓解压力的方式。
“不用了,谢谢。”
林静拒绝了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音量小得像蚊子叫。
肖景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实在想不出其他得安慰方式,又沉默了片刻,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问她:“抽吗?”
林静犹豫了一瞬,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烟。
肖景行凑近她,钢制的打火机咔嚓一下转出火苗来给她点烟,“我的电子烟没电了。这包是我临时买的。女士烟,尼古丁含量挺低的。”
林静点点头,试探着吸了一口,立刻便咳嗽起来。她咳得厉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般,眼睛红得像兔子,分不清是哭红的,还是呛红的了。
“啧。”几乎是在林静咳得瞬间,肖景行夺走了她还燃着的烟。
“不会抽?”
林静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点头。
“不早说,”他皱着眉,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别碰。”
“对不起......”
林静咬着嘴唇,她先前哭得太凶,眼泪一时间止不住,还在默默地淌。虽然不好看,但是很可怜,是跟那种路边脏兮兮的流浪猫一样的可怜。
“林小姐,”肖景行有些无措地望着仍在哭泣的林静,“你一直流眼泪,不累吗?”
“可是我就是很难受,”林静吸着鼻子,“我控制不住......”
肖景行一时无言。他从小就被教导不要哭泣,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在面对困难时,不想着解决问题,第一反应却是无意义地掉眼泪,更何况那还只是为了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