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家里也有过一次。那天他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我们在他家的沙发上做过。”

照着事先给出的问题,他说相爱的时间地点和经过,说恋爱期间他们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

“好的,”指针缓缓走过半圆,陈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认为被告是同性恋吗?”

俞泽远的目光刺过来,一把刀似要将心肠剖开。

谢奕帆闭上了眼睛,任它袭来,只是更大声答:“是的。”

原告律师就这样问完了,于是又轮到被告。衣冠楚楚的律师站起来,淡然地开始他的提问。

“被告是同性恋,这是经过专业机构的鉴定得出的结果吗?”

“不是。”

“所以你认为被告是同性恋,只是你自己的主观猜测,是吗?”

“不是,”谢奕帆皱眉,“是他亲口承认的,有聊天记录可以作证。”

律师了然一笑,“那聊天记录里只谈及我的委托人有过几任男朋友,他都娶妻生子了,为什么不可能是双性恋呢?”

“如果是双性恋,那为什么只和男人出轨?”谢奕帆追问。

“也许是因为原告没有很好尽到夫妻生活的义务呢?”律师反问,“原告无法满足我委托人的需求,使得他对女性暂时失去了兴趣,所以在婚姻期间,想要找一点新鲜。你如何肯定我的委托人就是同性恋呢?”

“他亲口承认过。”

“但是你没有他承认的录音,是吗?”

“......是的。”

西装革履的律师满意地笑了下,对法官坦然道:“按照证人的陈述,就算这位谢先生的确是我委托人的情人,被告在婚后的确对同性有过一点倾向,但这依然无法证明被告就是同性恋。”

“小夫妻共同生活了六年,有一些矛盾很正常,就算爱情淡了,亲情还是在的,”律师侃侃而谈道,“哪怕被告有过一些暧昧关系,也不代表之前他们就没有感情了,更何况现在我的委托人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目前双方的孩子还非常年幼,正需要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从长远来看,这段夫妻感情是可以修补的。”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陈峰要将重点放在证明俞泽远是个同性恋上。毕竟《婚姻法》的本质又不是为了维持爱情,法官可不管你夫妻生活幸不幸福,只要稳定就好。

这男人有了家就有了盼头。于经济发展上,可以为了奶粉钱努力奋斗,于公共安全上,哪怕是想想自己的儿子,也尽量不跟人发生冲突。

不出人命,皆大欢喜。

虽然大家嘴上说着《婚姻法》维护公民离婚自由的权利,但实务操作中离婚率直接与辖区稳定性挂钩,与经济发展挂钩。目前的人口结构逐年老龄化,人口红利降低,养老金亏空,大方向希望民众能够谨慎对待婚姻,翻译过来就是多生孩子少离婚。

他微微一笑。攻城难守城易,第一次起诉离婚一般都不判离,这招和稀泥三板斧先是模糊矛盾点,再强调夫妻走到一起不容易,最后祭出杀手锏孩子还小,离异不利于孩子成长。虽然是俗套了点,但胜在有用,不管他们最终会不会离婚,只要这局稳住了,之后进了法院调解阶段,就可以再拖六个月了。

听完他的解释,法官点了点头。

望向陈峰,法官问:“那原告,你们还有其他的补充证据吗?”

“当然。”

36.剥皮 <发现丈夫是GAY以后(HClO3)|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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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剥皮

对于被告律师的春秋笔法,陈峰并不恼。从口袋里拿出MP3,他摁下了按钮。

骤然间,哭声、争吵声、歇斯底里声在整个法庭间炸开。无法装聋作哑,它开到最高音量,将每字每句凌厉的真相挖出来,如钢针般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这是一份交谈录音。首先从双方的称呼和声音中,我们可以确认对话主体是被告与我的委托人,”伴着凄凉的抽噎声,陈峰淡定地调整进度条,“在末尾处,被告询问我的委托人‘今天做了什么啊,那么香?’证实录音地点在我委托人的家中,所以这份录音并不侵犯被告方的隐私。”

“被告在录音中面对我委托人‘不要喜欢男人了,喜欢女人好不好’的质问,亲口回答‘我也想啊。谁不想喜欢女人啊’以及‘我真的有努力试过!可是我做不到’,”冷眼看着陪审团中的老人们面色骤变,陈峰停顿了片刻,照顾消化不良的他们,又继续抑扬顿挫地陈述,“这里的‘试过’指的就是与我委托人的婚姻关系。足以证明:原告不论婚前还是婚后,其性取向自始至终都是男性,不具备喜欢女性的能力。”

陈峰讽刺地一挑眉,堆起的梨涡中填满了讥诮。

“要修补原告律师口中所谓的夫妻感情破裂,那首先也得有感情存在:一个无法喜欢女人的男同性恋和女异性恋之间是不存在任何感情的。我的委托人之所以上诉离婚,并非一时冲动,反而正是在冷静思考后正视自己被欺骗的现实,并尊重对方性取向的表现。”

中年的法官若有所思地垂垂眼,随后追问道:“这份视听资料的原始载体,你们可以提供吗?”

“抱歉,”陈峰淡定地回复,“被告在2020年1月1日深夜为了销毁这份资料他对我的委托人进行了残酷地殴打,并将她的手机,也就是原始载体从12楼摔下,致使其无法恢复。但我们已经申请了司法鉴定,报告得出的结论是这份录音并未经过二次剪辑和修改,是真实完整的。”

“嗯,我大致了解了,”法官低头整理了下资料,然后抬眼看向林静,“原告,你再详细说说家暴这件事吧。时间、地点、次数、后果啊之类的,以及有什么证据吗?”

“......被告对我统共有两次施暴。”

嘣!嘣!嘣!

心脏在声带上打鼓,蹿到喉咙又落入胃带,但林静知道:她必须保持冷静。

眼泪和愤怒,那些浓稠和激烈的情感,就像是铺天盖地的狂风。没有人会在意风从哪里来,他们只会对受害者皱起眉头,心下暗暗困惑:至于那么激动吗?更何况早已见识过太多疾苦的法官。

林静在桌下握成拳头的手不断颤抖。默默吐气,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对上法官的眼睛,慢条斯理地答:“第一次是2019年11月5日,第二次是2020年1月1日,两次家暴都发生在家中,原因都是他企图以侵害我生命权的方式禁锢我的婚姻自由,威胁我不准离婚。在第一次家暴中,被告主要采用了扇耳光,撕扯头发,击打头部等方式,导致的后果是全身多处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和发烧......”

林静冷淡地叙述着,用不带任何起伏的声调,她将自己从故事中抽离出来。

“第二次除撞击头部,撕扯头发外,主要采用了碾踩喉咙和踢踹腹部等方式,造成我的声带受损,腹腔内脏受损,头皮出血和子宫内出血。”

女人说话本来就不比男人受重视。一个女性受害者更容易与情绪化,不讲道理,精神脆弱等形容词相联系。林静强迫自己冷静袭来,因为她必须要更冷静,才能在法官面前塑造一个理智的形象,让自己的诉求被严肃对待。

“两次的鉴定报告都是轻微伤和并留有医院的病历记录,第二次家暴有派出所的出警记录,邻居的证词,录像以及告诫书,并施行了十天的行政拘留。”

中年的法官推了推眼镜,初次正视这个常见的家暴受害者。

那些哭哭啼啼、语无伦次的柔弱倩影,他早已见过太多太多,可这么逻辑清晰、口齿清楚的受害者,倒是少有。

没有任何的夫妻旧情,既没有怨与恨,更别提爱与念,仿佛她早已超脱于故事之外。好似一个冷酷的旁观者,又像是检察官在宣告罪状,对恶徒降下审判,倒确如其律师所说这并非一气之下的闹别扭,这是个绵羊般忍耐的女人,在日益剧增的虎狼般的侵害和作践中,终于不堪重负,随后鼓起勇气击鼓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