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错事情的人是他,又不是你。”肖景行蹙着眉,无法理解林静的顾虑。

林静轻轻地“嗯”了一声,像小猫叫,“……我只是不太想吵架,也不想让事情变得太难堪。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安安静静地结束这一切。”

肖景行挑挑眉,声音冷冽地开口:“你害怕了?”

“也不是!”

林静矢口否认,过快的回答显得底气不足。这样明显的掩饰落在肖景行的眼中,自然是将心虚暴露无遗。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没有说话,双臂交叠着倚在椅背上,似乎大发慈悲地没有拆穿她,眼睛却注视着,像是一只安静的捕食者,优雅地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林静从不知道,原来目光也会有压迫感,想要移开目光,又怕在对弈中露怯。

“肖先生。”她让自己直视那双锐利的黑眼睛。

“嗯?”肖景行哼出一个语调上扬的鼻音,眼神却没有移开,像是一把迟迟未下落的铡刀,让人头皮发麻。

“肖先生也许不知道,”林静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肩后的长发从两边围拢,宛若保护似地拉上帘子,“他......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说完,她飞速地抬眼瞥了肖景行一眼,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却垂了垂,示意她继续说。

林静缓了口气,双手交握着解释:“就好像出轨是错的吧,但或许也要看情况。就像偷东西是错的,可是如果一个在沙漠里迷路的家庭,儿子因为母亲快要渴死了,才不得已地不问自取拿了一瓶水,并承诺以后定会回来加倍报答,那么一切似乎就情有可原了。”

“所以?”他侧首。

“会有一堆理由的:不够听话,不够漂亮……身材也差,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他一定能找出一堆理由的,而且我也的确是这样,”林静勉强笑了下,轻声细语地继续道,“所以肯定会有很多人帮他说话,我说不过他们的。”

肖景行耐着心听完了林静悲观主义的长篇大论,半阖着眼,没有说话。

这么牵强的借口,让他实在懒得反驳,归根到底都是林静已经做了决定,他说再多也没用。既然当事人选择退缩,他一个旁观者也没必要上赶着替她保驾护航。明知没有效益,还非要去做,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我知道这样说很矫情,但哪怕我已经做好了起诉离婚的准备,我也依然不想让琪琪知道,他的爸爸原来是这样一个人,”林静将鬓边垂落的发用手指挽到耳后,望着桌面温声说,“当然,我当然可以忍,闲言碎语嘛,忍忍总是可以过去的,但他要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总要跟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玩吧,那些孩子如果从他们父母的口中,不小心听到这件事,会怎么看他呢?……会不会故意躲着他,再也不带他玩了,会不会嘲笑他,甚至故意用恶作剧欺负他……”

林静顿了下,抿了抿干燥的唇:“总是躲不开的,只要我们还住在这里。如果他真的鱼死网破,我不想上一秒还逞着威风,下一秒就灰溜溜地给他开门……我、我拉不下这张脸,我不想低声下气地求他不要把事情闹大。”

“恕我不能苟同,林小姐,”肖景行冷淡地看着林静,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我觉得你为出轨设置了太多的影响因子。仅仅是因为父亲出轨,就殃及孩子,至少在今天的上海,我不认为这种现象发生的概率会大到足以影响你的决定。”

林静咬着嘴唇没有接话。

在这一刻她很想告诉肖先生,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应该怎么开口呢?如果她坦白他的丈夫其实是GAY,肖景行又会怎么看她呢?陈峰是她的律师,自然会因为雇佣关系替她保守秘密,再退一步,就算他在心里嫌弃她又怎样?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也不在乎这个会永远保持缄默的陌生人对她的评价。

可是肖景行不用在意她的感受,他可以诚实地坦言他的观点,又或者......教养也许会使他不得不给予几句公式化的安慰。可那又怎样呢?他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特殊的人,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宽容,即使他出于礼貌只是在心里觉得她好恶心,她也无法接受。

“肖先生……”林静艰难地开口。

肖景行蹙眉,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要编理由。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林静只得尴尬地垂下眼。

“不想说就别说,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的事情很感兴趣吧?”他有些不耐烦地撇开眼,眉眼疏离地说,“也就随便问两句而已,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林静的耳朵瞬间就红了,只觉得仿佛有蜘蛛在耳廓爬行。一时间声带沉重,反反复复,她踌躇,心脏好似被扔入铁锅翻炒。她张了张嘴,想要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剖开给他,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又在开口的刹那猛地惊醒:

肖景行平日里再怎么理性又怎样呢?他始终还是个男人啊。同妻……多么寂寞的一个词,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她是同妻,他会怎么想呢?更何况、更何况真相也确实如此,她对他......始终怀有肮脏下流的渴望。

林静咬着下唇,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轻若蚊吟的“抱歉”。

“没必要。”肖景行别开脸。

林静知道他们的关系回到了原点,可没有办法。终归是温婉了一辈子的人,和顺的个性被命运搓磨得愈加慎微,对俞泽远她没办法歇斯底里,对肖景行她也没办法毫无保留,只能缄默。两人都没再说话,缄默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野火,一点一点,将桦涛树皮般薄薄的怜悯烧成灰烬。

她无声地逃避着,懦弱却有效。

18.跨年 <发现丈夫是GAY以后(氯酸)|PO18臉紅心跳

来源网址: /books/728782/articles/8560719

18.跨年

2019年没有雪。元旦前夕的上海降了些冷雨,在年的尾端升起湿漉漉的潮气。31日的天阴沉沉的,连绵灰蒙色的云压着地,黄陂南路窄道的青石板凹处仍蓄着污水,来往匆匆的过客们穿梭在老租界的遗留建筑和开放后新建的高楼广厦中,不免要小心弄脏皮鞋和高跟。

本来是要去南京西路吃佐佐。吧台排坐太冷清,好不容易在微信上跟老板抢到包房,却恰巧赶上陈峰女友妹妹的生理期,不想吃生食,打了个电话抱歉后,一行人杀到洋房火锅,围着小圆桌,白布中央摆着一口松茸清汤锅,烟雾徐徐缭绕,跨年的味道便足了。

肖景行和陈峰在旧金山合租时,师宜聆还在CMU读软件管理。

师宜聆的英文名是Katherine,名字很graceful,人却很geek。常年大白T工装裤,再配上一刀平的齐耳短发,绝不像是会被花花公子看上的类型。

CMU软件工程第二年是在硅谷分校区读的,离斯坦福很近,她喜欢去那里蹭性别研究的专业课,顺便再蹭一下图书馆。

也就是在图书馆,一张学生卡成了媒人。不久后师宜聆跨专申博成功,转去斯坦福学性别研究,也加入了校内的桥牌俱乐部,认识了肖景行,最终成功打破刚成立不久的CF旧盟,开启了属于KFC ? 的合租时代。

异国他乡漂泊时建立的友谊总是比较坚定,如果有幸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室友,那么很有可能,便会成为一辈子的好友。

CF毕业回国后,师宜聆独自在美国憋论文,三年后才成功结束了跨国恋,回到上海做可怜青教。KFC再次团聚,订下了“历史性的跨年之约”,只是今年宜聆带上了妹妹师宜婕(Jessica),终于又凑成了可以打桥牌的人数。

“2019是激动人心的一年,让我们先祝切总在经历离婚暴击后,终于满血复活,升到小Par!”陈峰挥动着盛着椰奶的高脚杯,慷慨激昂地仿起了拙劣的播音腔,“再祝我的凯sir又多了篇SSCI一作,荣升副教,最后希望我们小婕妹妹成功拿到麦肯锡的return ? offer!”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师宜婕不擅长喝酒,不多时便有些上脸,却还是举起酒杯,近乎豪迈地一饮而尽,“哈也祝咱陈峰工作顺利,告谁谁输!”

“小婕你稍微冷静一点,别待会儿吐我一车,”师宜聆有些无奈,转而微抬下巴指指肖景行,“给你写评分表的人还看着你呢。”

师宜婕顿时迷迷糊糊地端坐,颇像个半夜吹哨穿,反鞋子站军姿的新兵蛋子,倒是肖景行难得浅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

“是啊不碍事。”陈峰笑眯眯地附和。

肖景行淡淡地瞥了陈峰一眼。

“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陈峰毫不在意地捧着椰奶,一脸意味深长,“我看切总你这过了年也三十有一了吧。虽然年纪是老了点,都可以当阿拉小婕的爷叔了,但我看现在侄叔恋也蛮行的。你这天天近水楼台,要不要试试吃根窝边嫩草尝尝鲜?”

听罢,肖景行顶起一角眉。这么多年了,他也适应了陈峰这副私底下这不损两句就皮痒的浪荡样,倒也不生气,只是嗤笑了声,缓缓道:“那评分表的事可以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