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只是意识不清时,意识清醒时,芕又会恢复正常,仿佛意识不清时的眼泪与后?悔是另一个人?。
长桑君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何要?回来?”
芕支着?额头看着?长桑君,疫疾带来的高烧让她的脑子呆滞了许多,一时没反应过来长桑君什么意思。
长桑君含泪道?:“你不回来便不会有事,明明已经走了,有了新的生活。”
如果?芕没有回来,他就?不用上一次只是收到她的死讯,这?一次却要?亲眼看着?她一步步离开。
芕啊了声,终于反应过来长桑君在说什么,虚弱而平静回道?:“可我有做点什么的能力。”
看着?稀世的容貌因瘟魔而枯槁,却仍美得夺目的芕,长桑君沉默了。
芕提供的疫疾数据很细致很实用,但众医者研究出有效的方子她的大限便已至,没有回光返照,最后?一段时间芕整个人?都是意识不清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长桑君抱着?芕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听了好一会才分辨出来她在说什么。
“....马革裹尸....是....将军的荣耀....亡于....瘟魔....亦....是医者的....荣耀...乔....为我....高兴....不要?为我....难过....”
长桑君抱着?芕开始变冷的躯体悲痛不能语。
他又一次失去了他放在心上的女子,这?一次,再也不会有重逢。
***
亡于疫疾的人?是不能留下尸体的,尸骨必须火化。
做为医者,芕的待遇自然?比氓庶好些,氓庶都是几车尸体堆在一起焚烧掉,芕有一个单独的属于她的篝火,她的骨灰不用与任何人?的骨灰混在一起。
长桑君亲手?点燃了芕身下的柴草,看着?火苗蔓延为熊熊大火将美丽的神女吞没,心中一片空茫。
他以后?该何去何从?
虽为医者,但他并未因为医者仁心而入的这?行,他只是在很多年前爱上了那个出现在瘟魔肆虐的地狱中,为绝望者带来了光亮的神女,想离神女近一些而入的这?行。
神女已逝,他又该往哪走?
老医者也看着?火焰中消失的神女,忽道?:“你可知,她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傻瓜。”
长桑君疑惑的看向?老医者。
老医者解释道?:“子桑邑时我还不认识她,但子桑邑的大疫中有我认识的医者,他们与我提过她,一个充满了野心与欲/望,也很有天赋的后?辈。她出入疫区活人?无数并非为了医者仁心,而是为了往上爬的功绩,为了从我们这?些医者身上学习更多的医术。这?样的人?,我们曾经见?过很多,所以我们没人?觉得她能支撑很久。毕竟,此事,能够一直坚持始终如一的,不是无惧生死的医痴便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为利益而来者,若没有在一开始就?被瘟魔带走,终会自己离开。”
长桑君道?:“但她并未离开。”
芕的每一桩事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人?出入疫区的频率比所有苦行巫医都要?高,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九。
老医者点头。“不论起因为何,当一滴墨落入水缸,若未及时脱身,注定被同化。但她,始终没意识到。”
始终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功绩,为了往上爬。
他们这?些老家伙甚至偷偷在背地里打?赌芕要?多久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但芕在本心这?方面完全辜负了她的聪慧,赌局持续了很多年都没个结果?,让他们这?些老家伙忍不住怀疑芕会不会一辈子都理不清楚。
老医者对火焰中的芕笑?道?:“我和灵鹊为你骄傲,一别经年,你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本心。就?是灵鹊又要?难过了,他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长桑君沉默的看着?火焰。
老医者继续道?:“芕最终找到了自己的本心,知往何处,年轻人?,你呢?”
长桑君不知道?。
芕火化的翌日,医者们终于研制出了治疫的方子,长桑君仍旧不知道?答案。
费邑避过焚城之灾开始重建,将死了的医者安葬,长桑君仍旧不知道?答案。
同伴皆安葬,众医也陆续返乡,纷纷与长桑君道?别,老医者又一次问:“还是没想到?”
长桑君道?;“我不知道?,但当下的话,我想沿着?她的足迹,去看看她曾经看过的风景。”
老医者闻言叹息,却终是没说什么。
众医走得差不多了,长桑君也开始收拾行囊,这?时胥吏为他送来了芕的遗书和遗物。
本来是要?送去赫胥城的,但羽族南下,青北战火弥漫,没人?知道?芕的家眷是否还活着?,也没人?愿意往战乱地带跑,胥吏没办法,想起长桑君与芕相识,便只能将遗书和兕角符节交托给长桑君。
长桑君忍不住齿冷,但还是收下了,准备自己送去,顺便也瞧瞧那个改变了芕的男人?是谁。
未能如愿。
青北诸国沦陷,赫胥国降。
边境封锁了,他过不去。
再后?来,王师东征,收复故地,赫胥国灭,叛者屠国。
不管芕的家眷原来是否还活着?,屠国令之下都不可能再有生机。
他又一次来探望芕,一路上都不知该如何同芕说赫胥发生的事,亦或是不用说了,她一家三口或已于黄泉幽冥团聚。
枯冢的旁边不再是荒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庙宇,长桑君没反应过来,打?听了下才知道?这?是费邑为死去的医者修的,死在异地他乡,后?人?自然?难以祭祀。
人?族事死如事生,死后?若无祭祀便等于没有饭吃,于人?族而言,无疑是极可怕的事。
思来想去,加之大疫已经过去了几年,费邑也缓过了一口气,便自发筹钱修建了这?座庙宇,祭祀香火,以免医者们死后?没饭吃。
「长还」 思及赫胥的事,长桑君不确定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巧合的安慰,但以他对芕的了解,血脉已断,却仍有祭祀这?种事,她不会被安慰到的。
他抱着?酒瓮在芕的坟前坐了很久,说了很多很多事,出入疫区活人?无数,听起来很传奇很厉害,但真做起来才知道?这?究竟有多难,不单单是医道?方面的,更有心理方面的,也不知芕当年是如何撑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