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才是可贵,得而复失……在这样的条件下,重新一个人面对狭小漆黑的密闭屋子,每天用自残带来的疼痛提醒自己活着,连自杀的念头也不敢生出那样的痛苦,他再也不敢想。

哪怕只要一动念头,就仿佛血液也凝固住了,身体僵硬,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无形的压力压得整个人都炸开,粉身碎骨……

仿佛某根紧绷的弦忽然断了,他无法控制地蓦然尖叫出声,那声音尖利得简直不像是人发出的,他同时伸手试图抱住站在他前面的男人,阻止他要离开的可能,可是虚弱至极的身体却被孤月扣在他肩头的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因此而顿住,短促的凄厉叫声停下来,扣住他肩头的手依旧问问的,身前的男人纹丝不动,似乎没有被他影响半分。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半晌,杨冽眨眨眼睛,强迫自己已经僵住的脑袋重新开始思考,可是仿佛关于这个问题的一切都在他脑子里覆了一层膜,像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一样,让他无法组织语言说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良久,终于勉强拼凑出几个字的杨冽试探着,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是……您的……”

答案到这里就顿住了。

您的什么?杨冽接不下去了。

这显然也不是孤月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松开了一直扣着杨冽肩头的手,不顾男人的拼命挽留,一个字都不说,半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在杨冽面前这样干脆的转身,抬脚往外走。

杨冽在那个瞬间猛的慌了!他想要抓住那从他肩头抽离的手,可是慌忙的伸出手却什么也没能留住。手里抓了个空,他看着男人的背影与他之间慢慢拉大的距离,忽然追上去!然而,被囚禁太久,虚软僵硬的四肢动作都有些不协调,他整个人从床上滚下来磕在地上,身体撞在地面上摔出一声闷响,可是他来不及管这些,再没有什么尊严骄傲好顾及,立即手脚并用地狼狈爬着追上去,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男人穿着高筒长靴的小腿,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涕泪纵横,“别走……求求您……别留下我在这里,别走……”

孤月在他抱住自己的时候就停下来。这个时候,转过身来男人仍旧抱得很紧,他转身的时候,脚踝的转动都因此而感到吃力。

任他狼狈地跪趴在地上,双手抱着靴筒,侧脸紧紧贴在自己腿上,垂着眼睛,高高地俯视着地上的男人,清冷的声音,对杨冽来说,仿佛悠远如在天际,带着一种不甚真实的空寂感……

“那么,你是我的什么?”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一模一样。

杨冽紧紧地搂着孤月,无法回答,不敢抬头。

他因极度紧张慌乱而凌乱闪烁的目光因此而落在男人身后的门外,然后下一秒,骤然顿住。

那是条常常的通道,远远的亮着一盏灯,此刻他们所在禁闭室的光亮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杨冽还记得这条路,沿着这条路一直一直向前走,就能回到那个充满阳光和新鲜气息的……活着的世界里。

他忽然怀念起被困在这里前的一切他的主人的住处,主人酒红色基调的调教室以及……主人为奴隶准备的房间。

他怀念而渴望,渴望着回去,渴望有主人陪在他身边,渴望主人摸他的头称赞他“做的很好”,甚至渴望主人的鞭打,因为这样就可以祈求宽恕……

所以……他是什么?

对了!奴隶!

在这个岛上,在那栋房子里,在这个禁闭室内,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主人赐予的奴隶……

他疯狂地想要出去,想要待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想要逃避他现在面对的一切!

只要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再担心,有这个男人在,这个男人会保护他的一切……

其实杨冽不知道,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逻辑是完全混乱的,他也无法意识到,他已经进入了斯德哥尔摩病症的误区,但这些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并不意味着什么,他整个人几乎都被一个念头充满,那就是做这个男人的奴隶,完全的交付自己,把自己交给他,然后自己就解脱了。

他为这个念头儿兴奋得两颊异常的绯红,他高兴起来,原本凌乱的呼吸更加杂乱无章,可是他却因为这个念头而兴奋得浑身打颤。

他抱着孤月,尚且呜咽的声音,却一个字一个字咬得特别清楚,“……我是您的奴隶。不要抛弃我。”

“哦?”孤月居高临下的目光形若有质的紧紧包围着他,微微上扬的声调,带着一贯的玩味儿和漫不经心,“你拿什么来证明,你是我的奴隶?”

“我的一切!”杨冽的声音因紧张而紧绷,他想也不想地回答,语速快得仿佛慢一秒他就会因此而失去什么一般……

“一切?”孤月慢慢地笑起来,“你现在,还有什么是你拥有的?又还有什么,是我值得要的?”

孤月的话在有意识的引导着杨冽回想起之前的记忆。

杨冽的神经的确已经崩溃,可是却还没到疯傻的地步,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被他所在意重视的人有意识的引导,慢慢的,就回想起来……

他想起尽数掠夺了杨氏家业的大伯,想起自己身无一物的被送到月光岛……是啊,他还有什么?他原本的一切……还剩下什么?

“我……”他怔忪着开口,目光呆愣愣的,慌乱中透着无措,“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灵魂……都是属于主人的,这些,都可以证明……”

孤月笑着摸摸他的头,并不在意他曾经干净清爽的头发现在已经脏污不堪,“可你背叛了我。你逃跑了,还跟另一个男人上了床,所以你的理由不成立。或者你可以留在这里再想一想。”

“不!不不不主人,我……”他倏地更加慌乱了,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孤月,身体却滑下去,一边紧紧抓着孤月的脚踝,一边用额头卑微地抵在调教师的鞋面上,连语气都牵强起来,“主人,我一直想解释的,我……很抱歉我……我其实……我其实打算自己回来的。我、我没想真的逃跑真的主人!事实上在您找到我之前,我已经准备回来了……”

“我已经挣脱不开您了……我需要您,渴望您……我不敢跟孟竹希说我也不敢面对自己!但是我没有背叛您!您可以去跟孟竹希查证就在您找到我的那天早上,我对他说了决定,我是真的打算回来……”

“你那时候知道回来后会面对什么吗?”

“……知道。”

“那为什么还想主动回来?”

“我……”杨冽本能地觉得这个理由很危险,他不想说。

孤月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已经崩溃的卑微奴隶,淡声问他:“不想说?”

他的语气里根本连半点威胁的意思都没有,可杨冽因为这声反问,却吓得被逼出了眼泪,“……不是,我说……我说主人,您息怒,我说……我是跟自己、也跟您……打了个赌。赌……赌您对我的仁慈,赌……我虽然犯了大错,但您……不会……真的做出……伤我根本的事情。”

这话出口,把孤月都给气笑了。

他从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奴隶给算计了,但他出奇地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觉得这体验有点新奇,“现在呢?一切如你所愿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是以前的自己。”相比于他此刻还算清晰的表达,他卑微抓着孤月脚踝的手如同紧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其实没什么筹码了,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才能让他的主人饶恕他,“但是……您既然来了……是不是就证明,您还没打算彻底放弃我……?”

“关了七天,脑子倒是没傻。”他问杨冽怎么证明是他的奴隶,但其实他人在这里,就是最充分的证明了。哪怕最生气的时候,孤月也没打算放弃约定,放弃他。

“我不敢算计您。与其说是‘算准了’,倒不如说……是‘信任您’。”交谈得多了,杨冽这些天来几乎快要退化的语言功能终于又顺溜儿起来,他的脑子清醒了些,思路也逐渐对得上了,“听上去很不可思议……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明明那么多的痛苦和屈辱都是您给的,可是……可是我信任您。我相信……您不会对我……做残忍的事。我相信您永远都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什么是我能做到的,什么是我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