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得端着盆水过日子,才能时时看见自己的头发。”

嘲讽了这一句,陈大蛾忍了片刻,又忍不住催:

“你快些吧,昨天饭里有肉,今天说不定再有呢?”

“几块干肉倒让你惦记上了,昨天不是都说是那几个新来的厨娘不知道规矩,把她们自个儿的肉给咱们做了吗?这样的好事儿遇着一次也就罢了,哪能天天有?”

说着,宋七娘忽然抽了抽鼻子:

“怎么还有股子肉味儿?”

“哪有?”陈大蛾伸手拽宋七娘,“快些走,不然误了饭了!”

“不对!”宋七娘挥开她的手,倾着身子往她的铺盖上闻,“我昨晚上还当是你吃饭的时候粘在衣服上了,怎么现在你床上都是肉味儿?”

陈大蛾扑过来要拦她,宋七娘先一步掀开了陈大蛾的铺盖,果然在褥子下面发现了一个布包。

她抬手一抖,滚出来了十来块小指肚那么大的腊肉丁和风鸡丁。

“陈大蛾!你怕不是疯了,竟把吃的藏在褥子下面,你不怕招了虫子?哎呀呀你赶紧扔了去!”

陈大蛾一把捞过自己包了肉丁的布巾,把落出来的也捡了回去,又气又羞,说话反倒结巴起来:

“下次回家,我、我给孩子带回去,你、你别嚷嚷,别让人听见。”

宋七娘嫌弃得咧嘴,巴掌乱七八糟拍在陈大蛾身上:

“填牙缝儿都不够的肉,你下次回家还得好些天呢,这肉都臭了!”

“腊肉哪有、哪会臭?我、我都洗干净了。”

“到时候招了虫子来咬你一身你就高兴了?”

“不、不招……”

两人正吵嚷着,屋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快些出来排队领饭了。”

陈大蛾赶紧整好了床铺,把包了肉丁的帕子小心守在怀里,宋七娘也把自己的铜篦子小心插在了头上,俩人前后脚走出去,取了放在井边的碗筷,队已经排了老长。

“那新来的厨娘真说自己是公主的姘头,是吧宋七娘?”

宋七娘落了脸,径直往队伍前头去,走到最前面,她盯着那打头儿的:

“给我让个地儿。”

“昨日已经让过你一次了,宋七娘你怎么这般霸道?”

“我偏就霸道!许你们抢我的洗澡水,不许抢你们饭?你们不让我就闹,反正现在规矩紧,我闹起来你也没饭吃。”

说着,宋七娘径直插在了最前面。

随着几个工头走过来,人们渐渐安静,宋七娘也低下头不说话了。

后头有些响动,宋七娘扶着发鬓看过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个和她们一般穿着黑色衣裳的姑娘拖着一条腿,一步一步跟着管事的走了过来,站在了人群的最后。

“她怎么今日来领饭了?不是该装病等着管事给她送去?”

有人嘲讽了一句,在管事看过去的时候又没了声响,更多人只是拿眼看着她,跟宋七娘一样。

“行了,领了饭赶紧吃完了刷碗,别耽误上工。”

穿着青色袄裙的管事看向最前头的宋七娘:

“再胡沁些有的没的,让我知道了,那嘴不用留着吃饭了,打烂了最好。”

宋七娘无所谓地抬起头,手里捏着自己的碗筷。

走进领饭的院子,灶房的门板还没卸下来,先让人闻着了面蒸出来香气。

和昨天一样,宋七娘深吸了两口气,由得这香气进到她的心里去。

“豆皮儿包子和菜包子,一人一个,粥是山药粟米粥,足做了三大锅,喝完了可以再来舀。”

今早分饭的人成了两个妇人,一个手边摆着装了包子的笼屉,另一个守着装了粥的大木桶。

那个说自己跟公主是姘头的漂亮姑娘哪儿去了?

宋七娘抬眼想往灶房里多看看,抬了一半儿又把脸垂了下去。

包子皮是和二面包的,倒是比从前的二合面蒸饼松软许多,一个内馅儿是豆腐皮,放了些许的油和酱调味儿,还有点儿肉香味儿,虽然没有肉,吸足了汤汁的豆腐皮往嗓子眼儿里滑的时候也是香的。

素包子是野菜包的,吃了几年的野菜,宋七娘还是不清楚那些牛马吃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包子里有些金黄的渣渣,倒是让那些野菜不似从前那般难咽下去。

山药粟米粥里有指甲盖那么大小的山药丁,温温热热地入了口,反倒把身上挤压的燥热给顺了出去。

织场里热得很,怕她们总是跑茅房就不许她们多喝水,能敞开来喝粥的时候可不多。

宋七娘一只手紧紧捏着两个啃了一口的包子,刚走出去十几步就把粥喝完了,立刻转身回去再盛一碗。

她这般,后头的人就不高兴了。

“宋七娘,你要喝粥去后面排着,哪有你这般霸道的?”

啃两口包子,喝上大半碗粥,宋七娘看也看不看说话那人,只打算一会儿再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