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经答应我,不必入宫了。”

她步子小,言琛也放慢了速度与她并肩行着,闻言他心头一轻,“那就同我回西川吧,我那里自由自在的,会更适合你。”

他虽然无法以夫君的身份给她名分,可他是她的哥哥,他们永遠都是一家人,相依相伴,就这么一直相守到老,想想也是桩极为美好的事,但是,这只是他的想法,她呢?

言琛从未将陆眉裴凌星连这三个相对年轻的男子真正当做过他的对手。

他们三人之中,若真要说有些威胁的,应也就是陆眉吧,可他自信自己绝不比任何人差,至少他相信,他在她心中占据的位置是足够多的,即便她要做出那个唯一的选择,他也一定会是她认真考慮的那一个。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在雪地中踩出的脚印。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又漫长的,言琛数着她走出第七个脚印时,才等到她的回答:“他说,我没有选择他,所以也不能选择其他人。”

言琛骤然停步,神情也冷冽下来,“他?”

他眼眸沉沉,冷笑道:“岂有此理!他是你什麽人?凭何你的事情要由他来做主?罢了,还是我去同他”

“这是我与他的另外一个约定,并且,我也很乐意答应他。”

这话令言琛神色一僵,他看着那女子,神色从惊疑慢慢到了然,淡淡的白气随着他微不可见的叹息散开来:“是因为裴澈吗?”

言清漓摇摇头,颇为无奈道:“你们竟是都问了同样的问题……”但是随后她又点了点头,“也不全是。”

不远处的摊子前有对年轻夫妇正在采买年货,麻布粗衣,却干干净净的,那男子挑了一支钗子插在了妻子的发间,女子应是很喜欢,但想来家中拮据,她又不肯要,最后倒也没扭过自己的夫君,二人还是付了钱,带着钗子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言清漓看着他们,多多少少有些向往,曾几何时,她也很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我承认,不管我与子阳之间存在多少恩怨误会,那段年少时最纯粹的感情都跨越了两世,延续至今,于我来说,这段感情是极为特别的,并且也成为了我心目中迄今为止最大的遗憾,我不希望哪一日再见到他时,我的身份却不容我去弥补这个遗憾。”

“但是,即便应星连所说他是个两世之人,可他何时回来,以何种样貌回来,又能否像我一样保留着从前的记忆,一切都不可知,万一等我白发苍苍时,他却以一个孩童的模样回来了,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言清漓设想了一下那般场景,忍不住笑了笑,神情又微微黯然,“说到底,这终归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期待罢了,我不能将这个期待当做我未来半生的另一种执念,去守着它过活。”

“我之所以答应与皇上的约定,更多的,是因为我心里已经不只装有一个人,当面对诸多美好时,做取舍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我若选择做了皇后,那么哥哥你一定会万分伤心,我猜想以你的性子,应当会选择孤独终老,此一生都不会再爱上旁的女子。”

“青时呢,陆家没了后,他也将我看做他唯一的亲人,还说过我若入了宫,他便要翻宫与我私会……虽是玩笑话,但是他啊,怕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来,到时他因此掉了脑袋,那我可真真是对不住琅姨。”言清漓一想到陆眉那副无赖的模样,必是搅得四殿下夜夜睡不安稳,需得时时提防着他,便忍不住发笑。

笑过后,她的神情又变得落寞,“同样的道理,我若是选择了哥哥你,或是青时,那我便会对陛下感到万分愧疚,毕竟我曾不止一次答应过要与他相伴终生,而且……我若弃他而择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他定也无法接受,到时……还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我不敢想象的事来。”

“选择一人,就注定要伤害其他所有人,但我不愿意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说我彷徨也好,懦弱也罢,总之,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做出这个决定……所以,当他与我提出这个新的约定时,我心里是十分轻松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如此一来,这‘恶人’便是皇上,而不是我了。”

身边女子脚步轻快地朝他歪过头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狡黠,言琛瞧着她这副模样,想到了当初随他一起去天山找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郎中。

他忽地伸手拽住了那女子的腰带,言清漓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了个满怀。

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却毫无顾忌地拥着她,无论是艳羡的目光,还是诧异的目光,或是指指点点,他通通不在乎。

此刻,他确实有了那么一点点后怕,倘若她真的选了其他人,他虽然依旧可以做她的兄长,但却永遠不可以再对她表达自己的感情,就连现下这般简单地抱着她,都会成为奢侈。

好你个宁四。

除非她打定主意独善一生,否则那个约定反推回来,便是有朝一日她若想安定下来择一人终老,那就只能选他宁四,毕竟若不选他,她也选不得别人……看似是“遂”了她心愿,实际上,他只是略退一步,给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犹豫。

倘若她此一生真就不再去做任何选择,那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他们这几个人继续互相竞逐,将这场荒唐的共妻游戏拖延得更久,坚持不住的,就自行淘汰。

可谁又怕谁呢?反正他是绝对不会退出的。

“既然不想去西川,那你想去哪里?”

鼎鼎大名的言琛盛京城有几人不知?街上有些人认出了他,惊愕之余,探究的目光又投向他怀中的女子,猜测是哪家的小姐。

言琛自己是不怕人说道的,他浑然天成的疏冷气质使人不敢长久的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并且他宽大的手掌也抚着言清漓冰凉的长发,将她露出来的一点点侧颜给遮挡住了。

但是言清漓又岂是怕那闲言碎语之人?她不仅不怕,还抬手环住了言琛的腰,“都说江南好风景,烟波浩渺,碧水青山,早年娘亲很想去瞧一瞧,但是爹爹一直没有余暇……”她仰起头看向那人,语气不自觉的带了些撒娇:“我想替娘亲去一趟,也算圆了她的心愿。”

就她这副模样和语气,便是说出来的话是要言琛的性命,他应当也不会遅疑。

“好,待我回西川处理完一些事情后,就去寻你。”

言清漓笑:“哥哥如今已是西川的王,时常往外跑,成何体统?”

“去见我自己的女人,怎会算是往外跑。”

长街漫漫,喧嚣鼎沸,言琛捧起怀中女子的脸颊,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0464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团年饭

凛冬已过,春天就不远了。

别看只有玉竹和青果两个人,但是预备这么多人的团年饭却是有条不紊的,陆眉闲人一个,都不用人请就早早就过了来,写了联对画了桃符后,便同星连一起给两个婢子打了下手。

裴凌事多繁忙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但是被他提前派遣过来的元忠却一直在与阿来四处打杂,一会儿贴联对,一会儿去搬酒,一会儿又偷吃瓜果,被青果发现毒打一顿又状告给陆眉后,便灰溜溜地跑去擦桌摆椅了。

言清漓与言琛是一路走回来的,到家时刚好同裴凌碰上,他的脸色比昨日更臭了些,听青果悄悄说,她去请人时,裴凌正忙着应付裴老夫人娘家那头方家来的人。

武英侯府相比苏家的下场要好上许多,只被牵连了两族,方家是其中一支,也不知他们打哪得的消息,听说男丁都将被流放,而裴凌作为如今裴家的家主,也是两族之中唯一一个不仅没得惩处还被新皇提拔了的裴家人,这不,一大堆哭哭啼啼的方家女人就都求到他那里去了。

欠bzm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言清漓也不好去劝慰裴凌什麽,显得假意惺惺,毕竟裴家的事情,她是其中的一个因。但是已经从裴澈那件事中振作起来,不再神游天外的她,在面对裴凌时,避免不了的会感到歉疚。

抛开裴家其他人不说,裴凌从未做错过什麽,他从一个高门贵公子,沦落到如今这般家破人亡的境地,她“功不可没”,所以这一晚上,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人似有话想说,频频朝她看来的目光,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做出帮厨的模样,呆在厨房没有出去,也不知陆眉和星连到底是如何替她应对总是冷脸的言琛与臭着脸的裴凌的。

好在,这样尴尬的时间并不久,饭菜齐备,大家都准备落座时,那个她以为不会来的人,居然也来了。

低调的马车停在了她的宅子外,从车上下来的男子换了一身便服,苍青色袍,黑领大氅,吉福也没着内官服侍,隔后几步跟着。

坐在言清漓身边的言琛若没看见那人,只耳尖却轻轻动了动,而他边上的星连则抬起头向这四方宅院的上空瞅了瞅,嘴里轻轻数着“一,二,三,四,五,六”,随后他眼睛亮晶晶的,越过言琛与她低声说道:“有六个人。”

自然是那些不见其人不闻其声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