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去护运不行?朝廷连他祖父都给派出来打仗了,早就无人可用,又如何同时挡住五路大军?事到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放心吧,有我的两个得力干将在,短不了你们衣食。”他回应的话语听起来依旧欠揍,只是他的神情显然没有故意调侃之意。

他望向前方黑夜中唯一一条覆着白雪的长路,只知道越往前去,他心中的惧怕便越甚。

明明一心急着赶来,可要到近前了,他又有些不敢了。

从那一日起,他就仿若陷进了一座走不出去的迷城里。

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居然就是他小叔的毕生所爱?可她们分明年纪不同,形貌也不同,但却有人来告诉他,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已死之人又以另一种方式复生,这到底是何等荒谬之事!可这天底下最荒谬的事却是摆在他眼前不争的事实。

如果她真的是楚清,如果她真的如麟王所说经受过那么多的……

他无法想象她那样一个俏皮灵动的姑娘,在经受那一切时是怎样的绝望无助,又是如何忍着万千恨意周旋在他们这些裴家人苏家人身边的。

他更加厌恶起裴澈,厌恶他这个在感情上毫无作为小叔,当初她在苏氏手中受尽折磨时他在做什么!他整日颓丧借酒浇愁,最后甚至将那毒妇给娶回了家!

裴凌抬起头,将眼中的热意倒仰回去,口中呵出一口白气。

如果麟王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什麽都可以理解了,也什麽都可以原谅了。

他不会再执着于她是否欺骗他利用他了,谁让那都是裴家欠负于她的。但是唯有一事,他想以他自己,以裴凌这个独立之人的身份,亲自向她求证。

这是缠在他心里的梦魇,他不相信她与他在一起时半点真心都不曾有过,那些个抵死缠绵的夜晚,他亲眼见过她化出水一般的眼眸里全都是他一个人,他不信连那个时候的她也在作假,他一定要听她亲口告诉他,她对他到底有无哪怕是一丝丝的感情。

重新汇聚在一起的几个男人,继续沉默不语地前行了不到一个时辰,遇见了两名神锋营铁骑。

这两名铁骑压根儿就没想到出城还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就碰见了麟王一行,毕竟按照铁衣将军所说,麟王应当还有两日才能抵达。

既然他们提早到了,这两人也忙将宣德帝的去向告知,并且转达了铁衣的话:此时宣德帝身边只有两队护卫,队伍里又有太后皇子等老弱妇孺,是捉拿他的绝好时机。

却不成想麟王与西川王听罢后,根本不关心能不能擒下皇帝,只急急追问起乌蓬人带着人质去了哪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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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努力自救

月如银盘,连绵如墨的山峦将青灰色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覆雪的路面若白缎般泛起明光,数十名乌蓬护卫护送着使团一行匆匆驶过,留下深深的蹄印与辙痕。

车轮碾上石子,重重地颠了颠,言清漓猛地醒过来。

惊觉双手被捆住时,她出现短暂地迷茫,随后记忆很快如潮水般涌回来。

是乌蓬人。

还有……

马车内昏暗,后脑还隐隐作痛,言清漓努力睁开虚焦的双眼,看向对面那个佩戴蝴蝶面具的女人。

破蛹之蝶,若展翅欲飞,那女人露出来的一张嘴噙着淡淡的笑,正如很多年前站在她面前时那般居高临下的,带着几分得胜的意味。

“你可终于醒了,我方才还想着,若你再不醒来,我就要为你寻个郎中了。”

好不容易抓到的猎物,尚未耍弄一翻就死了,怎麽能对得起她这一身伤痛,又怎泄得了她心头之恨?

听到这个温温柔柔的声音,言清漓将牙齿咬得发颤。

在永嘉宫外她被推上那辆辇车时,便觉得面前这个戴面具的女人十分眼熟,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确认,便被乌蓬人打晕了。

“你居然没死。”

她清楚地记得宁天麟曾与她说过,裴澈因为裴冲和裴老夫人之事,重伤苏凝霜致她不治bzm身亡,原来她竟然没死!

“这么快就认出我了,不枉你我曾姐妹一场……”苏凝霜抚上面具,轻叹一声:“是啊,老天开眼,让我命不该绝,只可惜,我只抓到你这贱妇一人……”

说着,她又莞尔一笑,端详自己手中央那处贯穿的伤疤,“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我总会一桩一件地讨回来的。”

她收手,朝言清漓倾了倾身,目光缓慢地将她上下打量着,嘴角浮起笑意:“听说裴澈时常去永嘉宫看你?稀奇,他竟然还未对你这贱人失去兴趣……”

这样的打量令言清漓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当年苏凝霜嫉恨她与裴澈有肌肤之亲,命人用滚水泼她之前,便是此刻这样的语气和目光。

“你要带我去哪里?”言清漓警惕地问,但问完后她便觉得自己问了个无用的问题,端看苏凝霜如今的装扮,又能差遣这些乌蓬人,明显是要带她去乌蓬的。

苏凝霜呵呵笑起来:“那自然是要带你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我们姐妹两个也好叙叙旧。”

“叙叙旧”三个字被苏凝霜咬得很重。

乍逢仇人的那股恨意冷却下来后,言清漓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命运怎会如此可笑呢?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却让她再次落回到这个毒妇的手中,等到了乌蓬之后,等着她的会是什麽?

苏府后宅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是刻进她灵魂深处不敢直面的噩梦,面对与上一世几乎相同的情景,言清漓的身体开始克制不住地发起了寒,手心也几乎在瞬间就沁出了黏腻的汗。

苏凝霜又抬指轻划在她脸上,这张未染脂粉的脸蛋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更加娇嫩脆弱了。

“还真是我见犹怜啊……”她歪头含着笑,带着几分不解地自语道:“难不成,他还真喜欢上了你这女人不成?……既如此,我可得让你好好活着,需得让你亲眼瞧瞧他裴澈是如何跪在我脚边苟延残喘的……”

言清漓用力掐着手指上的肉,努力与心中那股恐惧对抗着。

好在,她没有让自己在此生最恨之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她冷声回敬:“三句离不开裴澈,怎么,你嫉妒他喜欢我?”

她是懂如何戳这个女人痛点的,果然,苏凝霜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绷紧了,但随后她似是听到了什麽笑话一般大笑起来:“我会嫉妒你?言氏,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还不知道吧?那个男人他没有心,他的心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