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茹姨娘当真是算无遗策,此后一连几日,杭州城里多了不少疹毒生?斑,肺虚燥咳的百姓。

此症来得蹊跷,却在短短几日内从义曲巷传得满城都是。

其中当属太守府里情况最为严峻,方仲望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病了好几日。

府上的下人各个?掩面咳嗽,似乎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更有甚者肺病热咳,似有晕厥惊症。

揽月园中倒是相安无事,只是一连几日见桌上都有一道散寒四物汤,虞窈月心里到底是惊疑。

就连顾凛,也都是日日早出晚归,说什?么怕惊扰她休息,更是径直自个?搬了出去?。

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奇怪,可桂枝菱花二人也被拘在揽月园中,她们又是与娘娘极为亲近的,更不会有人不长眼的在她们面前讲外?头的事。

直到这日,有人偷溜出府,与外?头的人有了接触,夜里病发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大,这才惊动了虞窈月。

眼见着顾凛还想着瞒她,虞窈月这才翻脸,吩咐菱花去?背她的药箱来。

因着这人症状稍轻,虞窈月替他开了两剂药,灌了好几碗汤,人才算好转过来,醒了神便?要拜谢王妃。

可说是拜谢,他口中的话却是叫顾凛听?得醐觫一怔。

“草民家中三儿两女全?都病倒在床,媳妇因着病症轻,便?伺候着全?家的汤药,这些都不是打紧的,可我?老娘原本就身子不好,眼下叫这么一病,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此人名唤曹锟,是个?铮铮铁骨的好儿郎,这些时日跟着王爷忙前忙后,若非实在是挂念家里,偷偷回去?送银钱,也不会对王爷的命令熟视无睹,偷跑出去?却染上了病。

王妃娘娘从前还只是杭州城里的虞大夫时,众人便?知她善岐黄,即便?是后来杳无音讯,杭州城里得她善举救治过的百姓也依然记得她。

曹锟便?是其中一位,是以打第一回见娘娘,他便?认出了人来,也才敢今日这样?胆大妄为的恳请她出手。

只是虞窈月并未搭话,绷着张脸,面色有些发白?,她垂下头稳住身形颤抖,可底气?终归是不那么足的,“我?……我?试试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不知是因为担忧还是惧怕,顾凛沉着张脸,如何不知这是又叫人摆了一道。

原来先前的那位毒发身亡的死囚还只是前戏,同样?的法?子,用了两遍,这背后之人倒是洞悉人心,拿捏得恰到好处。

只是这一回,曹锟的家人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为了以防万一,顾凛派人盯紧了曹家,确保不放进一只苍蝇,也不许里头的人与外?界有半点接触。

曹锟的三儿两女和娘子的病倒是好办,虞窈月并未施针,不过是开了几道不同的方子,灌了不少汤药便?已然大好了。

偏生?曹家老太太的病却是情况复杂,因着痨病缠身她用不得霸药只得徐徐图之。偏偏又是天可怜见的,老太太这几日吃住都与孙儿们一起,也染上了这疫症,闻听?杭州城里的百姓将此症称之为“曲巷疫”,估摸着老太太的情况,已然是感染加深,寻常的药对她不管用了。

何况也得暂缓住那痨症,才能解了那曲巷疫。

只是虞窈月捏着针的手颤个?不停,整个?人都有些抖,就连声?音都发着软,“我?……我?怕我?不行。”

顾凛早就屏退旁人,摸了摸虞窈月的头,满目温善地望着她,“没关系的,窈娘,你能行的,上一次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陷害,那个?人是命不久矣的死囚。”

“可如果?这次,再发生?意外?了怎么办?曹老太太可不是死囚,她的命,我?也偿还不起……”

虞窈月浑身发抖,声?音颤颤巍巍的,带着些哭腔。

她这么一哭,倒是将顾凛心神缭乱,愁眉攒起,不经意间呢喃出声?,“那又有何妨呢,窈娘,你知道的,我?总归不会让你受伤的,便?是曹老太太死了,也只会是急症去?了,与你又有何干?”

见虞窈月怔愣住哑了喉,顾凛又用最凉薄的语气?淡然出声?,“便?是这背后之人想要用你做局,让你声?明尽毁,坠入深渊,我?也会挡在你面前,谁敢胡诌,我?便?让他不再开口,若有人胆敢乱传留言,我?便?杀鸡儆猴。”

瞧他神色自若,愈发冷峻,似乎并不觉得自个?说的话有什?么错,虞窈月的心一片寒凉,脑海中简直不敢设想。

如今已然置身局中,想要另寻出路是不能的了,且此一役,孤军奋战,不可失败。

她以往倒是不知顾凛的疯症病得如此厉害,倘若真到了这般田地,那才是酿成?大祸,她不愿也不能成?为罪人,让他背负所有的骂名。

经由他这么一激,虞窈月心中反倒是愈发坚定了,捏着银针的手也不再抖,曹老太太的痨症暂且压制,眼下那曲巷疫虽未彻底根治,可只要日日服以汤药调理,便?不是什?么难事。

曹家老小的病情止住,这样?的消息都无需外?传,有心人想打听?便?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是以也就一两日功夫,揽月园门前来了不少寻医问药的人,都哭天抢地地求着要拜见王妃娘娘,请人看诊医治。

虞窈月早就做足了准备,也与顾凛道明了其中缘由,便?一早就往颐元医馆里去?了。

这一回,顾凛不曾拦他。

且他分明察觉到,虞窈月有些躲他,兴许是怕他。

只是他先前哪句话说错了呢?在他顾凛眼中,区区一个?死囚、一个?曹家老太太,她们的命死不足惜,谁都没有她重要罢了。

原来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是会吓到她的啊,顾凛后知后觉,又暗暗思忖,日后定然是要再当心些,莫要叫她发觉了。

他从小便?与正常孩子不大相同,五岁那年,他上头还有位皇兄,将圣人秋狝时送给他的兔子抢走了,顾凛是怎么做的呢?

趁着暮色黄昏,他将那只兔子又偷出来,一刀捅死,末了,又将兔子的尸/身丢在了皇兄的帐中。

后来听?说那位皇兄被吓得病了,此后见了他都是躲着走。

兴许是打小落下了病根,此后没几年,那位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皇兄,竟然病死在宫中。

当时有人传言是他小小年纪心思歹毒,害死了庶兄,顾凛面不改色,派人施以杖刑,惩戒了乱嚼舌羹的宫人。

此后宫中没人胆敢冒犯他,只是心里却默默达成?共识,这有娘生?没娘教的孩子,果?然就是疯子。

后来因他聪慧善学,又有机辩之才,崇文馆里的先生?对他赞不绝口,顾凛也晓得在人前矫饰伪装,便?也让人逐渐淡忘那些过去?。

除了梅傅姆会对他耳提面命,让他时刻谨记这么些年他犯下的罪孽,旁人倒当真以为他端正肃直,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了。

可他好不容易才让虞窈月肯相信,丢失的那些记忆里,有与他山盟海誓的从前,他不想就这么功亏一篑。

倘若能彻底瞒住她,再装得像些,又有何妨?总归这么些年也都这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