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四周的血流成河不同,常芳殿最深处厢房中一片寂静。
深山浅溪,鸟雀清鸣,月光穿过?纱绸长门,在地面上烙印出一排排齐整的窗花月影。
“咔嚓”一声,门慢慢被推开,一道影子从门外?慢慢的飘进来,他的步伐那样轻,没有?任何声响,不吵不闹,只静静地看。
[看。]
看她离开他之后过?得风生水起,看她贵为太后,得到了她想要的日子。
月色薄凉,便显得冷清,殿外?的喧闹与厮杀仿佛被隔绝在长门之外?,厢房之中听不见那些厮杀与怒吼,只有?静静流淌的月华,与角落处渐渐燃升的一线轻烟。
轻烟缓慢上升,撞到廊檐间后四散而开,弥漫在整个厢房之中,淡淡的香气漫入床帐之中,飘到了床帐中。
锦被是?翠绿色的,在这柔软的绸缎内,簇拥着一个美?丽成熟的女人,女人的半边手臂露在外?面,被翠绿的锦被一照,映出牛奶般的颜色。
[看。]
看她这张可恨的脸,看她那颗无情的心,看她眼角的细纹里,有?没有?掺杂一点后悔。
暗沉流动的绿与雪白柔嫩之间,露出了一张面,这是?一张极艳美?的面,丹唇曲眉,丰颊柔嫩,睡得无知无觉,并不知道毒蛇的獠牙已经?近在咫尺。
[看看看看看看看。]
看她失去一切时,会不会想到多年前的某一天?,她为了权势抛弃他,成为宫妃的那一日。
她像是?躺在翠色荷叶中的红色莲花,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美?人儿独有?的韵味,岁月不曾消减她的魅力,反而为她添了几分独有?的魅意,近之生香。
她是?静的,美?的,沉睡的,那些纷乱都入不得她的耳,她裹着被子,沉沉的睡着。
梦中的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兴许是?做了一个美?梦,眉宇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也对,她拥有?全?天?下的东西,她站在权势的顶端,她的梦也应该是?流淌着甜美?的酒香的梦,这样的梦,谁不醉呢?
[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
她不会死?,她会活着,她会看见自己?失去一切,她会明白背叛他的代价。
她睡在梦里,像是?永远都不想醒来。
看着她的人也不动她,像是?要这样永远看着她。
[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
看她高?楼起,看她高?楼落,看她体会到他的痛苦,看她如何在黑夜熬到天?明。
厢房寂静,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沉重,惊慌,一头撞到厢房外?,才打破这种死?一样的寂静。
“母后”
幼帝的哭腔划破夜色,在空荡荡的厢房之中惊现。
床帐中熟睡的太后猛然惊醒。
她自榻间匆忙坐起,一扭头便瞧见床帐拉开了一条细缝,好似曾经?有?人来过?似得,但是?床帐外?面空无一人,她猛地抬手拉开床帐,起身下榻时,正看见厢房门被人撞开。
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后背上背着哭的直抽抽的永昌帝,他声嘶力竭的、哽咽着喊:“母后!”
李太后下床榻时已经?穿上了放在一旁的红绸外?披,一双艳丽的眼眸环顾四周,不见惊慌,只在小太监沾着血的鞋面上望了一眼,后冷声道:“何事?”
深更夜间,她的宫女不见了,外?面的侍卫没有?动静,一个小太监竟然能背着皇上跑来,可见外?面是?出了大事。
“启禀太后,外?头来了刺客,侍卫们都被杀了,只有?小的背着皇上跑来了。”
小太监才十?来岁,被吓得脸色惨白,进来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抖,几乎是?直接跌跪下来,连带着身上的皇帝也滑下来,狼狈的趴在了地上。
“本宫的侍卫呢?”太后问。
“都死?了。”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说:“都死?了。”
小太监几乎是?和宋知鸢一起跑出来的,永昌帝所居住的殿距离太后的殿更近一些,跑来的更快,这一路上,小太监见到了很多刺客,这些刺客的数量远高?于侍卫,而且他们显得来势汹汹,早有?准备,侍卫反倒被打的猝不及防。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刺客见了他们,却不曾动手,像是?特?意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他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背着永昌帝跑进了太后的后寝。
太后是?权势的顶峰,太后是?大陈的定心骨,只要靠近了太后,就安全?了。
听着这小太监的话?,太后难免生疑。
她当然生疑!谁能想到她亲手救出来的的左控鹤联合着世家一起来刺杀她,谁能想到她那多年不见老情人磨刀霍霍十?余年来谋反,她想不到,她只想,她那么多侍卫,怎么就悄无声息的死?了?
是?谁有?这个能力?又是?谁要杀她?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做了这么多准备,皇帝应该是?第一个死?的,他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活着跑过?来?
就凭此人之言,她难以相信。
她抬腿便往门外?走去,急于求证,甚至不曾多看她的儿子一眼。
永昌帝则被小太监背着,跟在太后身后。
太后正跨出厢房的木阶。
她喜静,每每选住处,都是?最偏僻,最深处的,跨过?厢房的门,外?面是?一处假山石景,石头旁栽种了一颗极高?的松木,曲径通幽处,圆门掩奇石。
跨出木门,走过?石景,就可以看见外?面的回廊长院。
但是?太后才刚跨出木阶,就看见她的宫女倒在地面上,胸口上插了一支长剑,在其身下有?流出的血液,远处是?许多侍卫,每一个都死?的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