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人无论怎么?劝,太太都不言语,只道:“别?叫老?太太知?道,也算我的孝心了……”兀地抬眼瞧见陆慎立在门口,止住话来。
二奶奶、四奶奶转身行礼:“君侯!”
陆慎点头:“二位嫂嫂下去歇息吧,我同母亲有话要说。”二奶奶、四奶奶道了一句是,放下药碗,退了出去。
陆慎端了药碗到太太病榻前,叹气:“母亲何?必同她?一般见识?母亲倘喜欢,便多见见,倘不喜欢,自打发远远的便是。倘她?有错,我自会罚她?。”
太太闻言苦涩地笑了几?声,把那碗药一饮而尽:“也罢也罢,我今儿气极了,还发狠要休了她?,算起来,是我自取其?辱罢了。只是我问你,你这样替她?遮掩,那崔氏心里可半点有你?”
陆慎默默不语,太太笑着摇头:“倘她?心里半点有你,便不会跳崖弃家而去,倘她?心里半点有你,便不会不肯随你回?来。倘她?心里半点有你,便不会同我这个?长?辈闹得这样难堪,半点不肯退让。慎儿,她?的心不在雍州。”
陆慎半晌,道:“母亲多虑了。”
太太伸手抚了抚陆慎紧皱的眉头,颇有些语重心长?:“慎儿,你是我生的,母子血浓于水,你的心我还不知?道么??只是,这样水性杨花的妇人,值得你这样宠爱吗?在闺中时,尚敢私奔,成?婚了,还跳崖逃家,日后,也还会有旁的梁祁之流的。只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见陆慎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太太挥挥手:“你去吧,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闹成?这样,说不得人家并不在乎,正安眠呢?”
太太的话是实情,陆慎自觉并不在乎,可迈进弇山院,见满院子灭了灯,黑漆漆的连个?值夜的人都无,顿时沉了脸。人家并不在乎,正安眠呢?这话像根刺一样夹肉里,在夜里疯长?。
推门抚帐,见那小女子正背对着自己躺着,似是并没有睡着,听见响动撑着手转身坐起来,一头青丝垂在胸前,声音沙沙地带着一股慵懒的风情:“这么?这样晚?”
这话倒仿佛是妻子在埋怨丈夫晚归一般,陆慎瞥见她?脸上犹有泪痕,眼睛肿肿的,抚上去:“哭了?”
林容摇摇头:“没有!”
哼,分明就是哭过了。陆慎指腹轻轻揉挲:“听下人说,你今儿收了许多礼,独一方砚里面还有封信,你一瞧便哭了,还叫丫鬟们出去,一个?人发了半晌呆?谁写的信啊?”
林容闻言心里一惊,陆慎叫人在盯着自己?她?垂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倒像是谁放错了似的,那纸也有些年头了,一封旧信。”
陆慎喔了一声,问:“旁人的信,你瞧了倒哭起来?是男子的信,还是女子的信?”
林容见他话里有话,顿了顿,起身往那博古架上把那装石砚的锦盒取下来,拿出那张水纹信纸来,扔在锦被上,抿唇:“总有十句百句来问我,索性你自己瞧吧?”
陆慎捡起来,细细瞧了半晌,这才道:“原来是五十年未见的兄妹,跟你半点干系都没有,做什么?哭?”
林容恨他纠缠个?没完,没好气道:“这样叫人惦念了五十年的兄妹情谊,难道不值得一哭吗?倘我有这样惦念我的兄长?,只怕日日都哭呢?”
陆慎合上锦盒,放置在一旁,闻言望着林容,幽幽反问道:“你没有这样惦念你的人吗?”
林容叫他目光逼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半晌,推了推陆慎的肩膀:“快去洗了睡吧,你明儿不是还要出门么??”
陆慎不肯,依旧坐在床沿上,伸手捉了那小女子的手腕,目光灼灼,复问道:“你没有么??”
林容叫他盯得发毛,偏过头去,望着青绿帐上的暗纹蝈蝈,瞧得久了,那苍绿色的蝈蝈便仿佛活过来一般,一双眼睛直溜溜盯着自己,她?顿了顿,声若蚊音:“有!”
陆慎继续问:“有什么??”
林容回?头,望着陆慎,脸上尽是无奈:“有一个?一直惦念我的人,行了吧?”又推他:“快去洗漱,只怕水都冷了。”
陆慎这才松开来,进净房沐浴,掀被入寝,摸着那小女子的小腹,见依旧是凉凉的,问:“还疼吗?”
林容迷迷糊糊:“有一点!”
陆慎一只手又大又暖和,轻轻去揉按三阴交、地机、十七椎、次髎等穴位,林容舒服得哼哼两声,似乎记得有话没说,但是已?困得不记得了。
陆慎只觉得怀里的这个?女子,仿佛笼盖着一团迷雾,这世上的事,她?仿佛都不大在乎,这世上的人,似乎也不大在意,身在红尘之中,心却在红尘之外。她?肯定不是崔十一,那么?她?又是谁呢?
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父母又是谁,又是怎么?到了江州长?公主府?心甘情愿放弃自己本?来的身份,顶替崔十一,目的又是什么?呢?荣华富贵么?,倘若贪图富贵,又怎么?不肯跟自己回?来呢?又似乎别?无所求?
她?畏寒怕冷,见北地大雪也觉新鲜,想必是江南长?大。她?有一身的好医术,必定是家学渊源。只是这样的好医术,字却见不得人,字写得不好便罢了,还是一些缺笔字,仿佛连笔画句读也不大认识,倒像是不曾读过书的。
只是没读过书,寻常随口念的诗,却都是难得的佳句。缺笔字,陆慎忽想起刚才瞧的那封旧信,仿佛也是同她?一样的缺笔字,某些字缺笔的地方还一模一样?
第69章 [VIP] 第 69 章
陆慎这样想着,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去抚那柔柔的柳腰,垂头瞥见她细长白嫩的粉颈,手不?自觉游移往上, 拢住那一团颤颤巍巍来,低声?喃喃:“所谓鬓垂香颈云遮藕,粉著兰胸雪压梅,不?外如是!”
林容本迷蒙着欲睡,闻言睁开眼睛, 心里暗骂,冷冰冰道:“看来君侯着实喜欢这身皮肉!”
陆慎抽出手来,讪讪道:“好?像比上回大了?些?”
林容翻了?个白眼, 推开陆慎,另卷了?床被子, 裹得?严严实实,背对着他歪在?一旁:“我小日子才第二天,你找别人去。”
床那边并无言语,半晌床摇帘动,陆慎舒服得?长长的喟叹一声?,道:“把你的汗巾子递过来。”
林容这才从紧裹着的被子里,小小冒出个头来, 恨恨瞪了?他一眼, 伸手将挂着的姜黄色汗巾子揉成一团扔过去:“用完扔了?,我不?要了?。”
陆慎哼一声?, 起身往净室而去。不?过一会儿, 便听得?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待两人重新安寝, 已不?知何许时辰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容正睡得?迷迷糊糊, 忽听得?门外一阵窸窸窣窣之声?,正想开口?问,便听陆慎道:“何事?”
外头翠禽隔窗低声?禀道:“君侯、夫人,外院沉管事说,有紧急军情来报。”
陆慎听罢,立即披衣起身,推门而去,见又是下起了?大雪,雪花漫天飞舞,斜斜密密,遮天蔽日。沉砚正候在?阶下,奉上一份牛皮军函:“主子,探马来报,有匈奴人的踪迹。”
陆慎接过来,略瞧了?一通,一副了?然的模样:“下了?快二十天的雪,再不?出来,饿也叫饿死了?。传令威武营,校场点?兵!”
林容叫吵醒,索性坐起来,望见角落里铜镀金象驮琵琶摆钟,竟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头昏昏发沉,起身到了?杯茶,茶水也还是温热的。
陆慎复进屋来,见林容站着:“怎么起来了??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呢。”
一面从槅架上取了?衣裳穿戴起来,一面道:“有匈奴人的踪迹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得?领兵去追击,只怕除夕是回不?来了?。”
林容闻言放了?茶盅,不?知怎的,脑子里忽地蹦出那个梦来,陆慎箭镞而死,到底会不?会应验呢?要是这时候应验了?,当个寡妇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太太那个人不?大好?应付。
脑子里正想着事,脚上已不?自觉慢慢踱到他跟前?,顺手取了?玉版革带来,默默系在?他腰上。
一面伸手去抚胸前?衣襟褶皱,见他心突突地跳得?极快,蹙眉道:“你这样早晚得?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