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怔怔:“所以说,这?便是嫁人的坏处了?。”一面提笔,在宣纸上写?出个人名来:“这?人是裴令公从前?的旧臣,听闻他府里藏了?一卷裴令公的手?书,不知道可不可以借来赏玩一番?”
翠禽不解:“裴令公?”
林容转头望着翠禽:“你曾经跟我说,走有走的活法,留也有留的活法。只是倘若叫我选的话,我还是愿意过从前?那样的日子。”所以更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仓促了?。
翠禽问:“县主说的是从前?在江州么?”
林容摇摇头:“比那还要前?呢……”
两人正说着闲话,凤箫端着碟松瓤鹅油卷,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笑嘻嘻道:“县主快尝尝,厨房赖妈妈的绝活,酥香不腻,很?是不错呢。”
翠禽立刻站起来,去拧她的耳朵:“叫你转转,天快黑了?,这?才见?你的人影。快说,上哪儿躲懒去了??”
凤箫忙讨饶,说了?许多好话,这?才叫翠禽松手?:“下人们听说县主要管家了?,都?来找我说话呢,半天脱不开身。”
说着贼兮兮道:“县主,你知道么,老太太是通房出身,太太是二?嫁,虞四奶奶是太太的内侄女。先大人在时?,府里足足十一房人呢,后来先大人病逝,是十五岁的君侯做主,除了?二?爷、四爷,全都?分府出去过了?。二?爷战死?了?,老太太见?二?奶奶可怜,便留她在身边照拂。虞四奶奶是自?幼在太太身边长大,府里的老人说她,年九岁,便干家理事,仿若成人,一直替太太打理庶物的。”
林容还没怎么着呢,翠禽倒先惊呼起来:“什么?太太是二?嫁?”那她早上指着县主骂什么贞不贞洁的话?
凤箫俨然一副包打听的模样:“太太原嫁的是雍州荀氏,后来荀氏降了?,这?才归了?陆氏。”
林容剥了?一粒松子糖,了?然:“原是降臣之妻,而?非降臣之女。”
凤箫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叠黄纸来:“就是就是,县主,您瞧,这?些人我粗略瞧了?瞧,可以用。将来咱们肯定要在紧要地方,换咱们自?己的人,不说别的,就是送信什么的也方便些。”
一面瞧见?案上山积般的锦盒,惊呼:“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多?”
翠禽忙拉了?她回来:“今儿早上见?礼完,各方长辈送的首饰,外头也有送。先别瞧那些,先说说太太的事……”
凤箫手?上已经打开了?一个锦盒,见?里面是一朱漆砚盒,再掀开,放着一块儿青黑色的歙石蕉叶砚,嘟囔道:“这?是谁送的,一块儿黑漆漆的石头,这?样的东西也能送出去?”
说着翻开那砚台,见?底下刻着几个字:“林林……”一面递给林容:“县主,您瞧,这?后面写?的是什么啊,这?样怪,不是行书不是隶书,也不像个字的?”
翠禽不依:“先别管那个了?,接着说啊,你倒是。”
林容笑着把那歙石砚接过来,顿时?僵住,见?上面刻着的是:“linlin”
耳旁仿佛想起师兄的话来:“哎,学术交流会,你怎么取这?么个英文名?”
林容反问:“那我就非得取了?什么Lisa、Selina、 Luci之类的吗?怎么就不能用我的中文姓呢?”
翠禽见?林容脸色不对,接过那锦盒,见?里面还放着一封信:“县主,里面还有封信呢?”
第68章 [VIP] 第 68 章
那是一张泛黄的水纹纸, 迎着光时还有云中楼阁若隐若现,只若细细地瞧,才会发现那云中楼阁与此时形制迥然不同。
林容接过信, 手控制不住地发抖,甫一打开,便瞧见抬头写着一行八个?简体瘦金体的小字林林吾妹,见字如?晤!
慢慢往下瞧去,便见
林林吾妹, 见字如?晤:
兄与妹昔日一别?,海天之遥,瞬逾五十载多矣。幼时同袍之谊, 历历在目,惟不知?妹之生死下落, 此诚憾事也。倘侥天之幸,残存于世,望妹善自珍摄。今兄年过八旬,病痛交加,自觉时日无多,有一二临别?之言也。
读到这里,林容鼻头一酸,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似乎师兄很明白自己心里那隐隐的弃世之念,在信的开头便劝她?珍重。似乎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青衫飘飘, 依旧是二十多岁初见时的模样, 隔着五十年的时光,轻轻地同她?招手:“林林!”
林容哽得喉咙发痛, 覆信默默不语,好半晌这才接着瞧下去。那信纸不知?放了多少年,又发黄又发霉,中间一大滩漫延的墨迹水渍,只勉强认得出几?个?字来:“林林……早已?……兄……”,再之后便是信末附着一行小字:“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兄即归荒野,独思故人哉!”
林容读罢,呆呆坐了半晌,一片怅惘之感,翠禽、凤箫见状,互相望了望,两人默了默,异口同声道:“县主,要查一查这方砚是谁送来的,只怕不简单!”
林容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把那信叠在歙石砚锦盒里:“砚倒不要紧,只这书信不寻常。只是这样送来,要么?查不到,要么?不怕查。你们歇息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翠禽、凤箫点点头,退出门外,两人闷闷走了半晌,一个?问:“那信上写了什么?,叫县主一瞧便这样伤心?”
一个?叹气,喃喃:“原先县主不想来雍州,我只当?她?糊涂,却不想这个?地方这样难站,是非这样的多。”
陆慎在署衙处理政务,批阅完毕,推门出来,见雪已?不知?停了多久,夜空一片星子点点。沉砚本?在左廊房里,叫人伺候着吃热茶,闻声立刻出来,躬身奉上一叠信折:“爷,江州那边回?信了。崔诀夫妇身边近侍皆一一拷问过,都说,夫人自病好后,脾气秉性,饮食喜好皆与从前大为不同,甚至连说话的口音都有些不同。”
见陆慎正望着瓦檐上的一只狸花猫出神,没有接过去瞧的意思,便仔仔细细回?道:“江州旧仆都说,夫人从前常当?街纵马,病愈后却从不骑马。从前喜食鱼脍,病愈后也并不再吃。夫人自幼在洛阳长?大,便是回?来江州,也常持洛阳雅音,可病愈后却只说江南吴地之音。”
那狸花猫见有人盯着它,一溜烟便爬到树上,躲在枝丫间警惕地喵喵直叫唤,陆慎略一伸手便把那猫拧到怀里,问:“这么?说真正的舞阳县主已?死,那夫妻二人李代桃僵,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个?冒牌货?”
沉砚摇摇头:“倒也不大像。叫那些仆奴辨认过夫人的画像,都说与舞阳县主一模一样。崔氏夫妇也曾怀疑过,只夫人背后玫红胎记也是一模一样。大夫说,这样的大病,昏睡半载,能醒来已?经?是侥天之幸,有失魂症状,也属正常。”
那猫叫陆慎后劲处的一层皮,并不敢反抗,陆慎每抚它一下,那猫便低低的吼叫一声。失魂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怪病?
陆慎又问:“崔十一从前可懂医理?她?写的那些方子叫人看过没有?”
沉砚回?:“舞阳县主从前对医理一窍不通,夫人所写药方收集起来有数十张之多,青州、固原皆派人去走访,请了雍州名医辨认,都说开此药方之人,极通医理。虽其?中好些药材并未听说,但有一张治伤寒的小青龙汤,没有二十年的功力,是研制不出来的。”
陆慎问:“同她?一起行医的铃医老?翁,查了没有?”
沉砚答:“查访过,村民都说,此二人行医时,是夫人口述药方,那老?翁执笔。似乎是夫人教那老?翁,并非是那老?翁传授夫人医理。”
陆慎把那猫扔在雪地里,咻的一下便越上房顶跑了,他慢慢踱下台阶,似乎是在问沉砚,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沉砚跟在陆慎身边,半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奴才觉得,夫人好像同这世上旁的女子都不一样,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
沉砚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便觉自己失言,主子岂是自己能说嘴的,觑着陆慎的脸色,立刻请罪:“奴才失言,请主子降罪。”
陆慎只冷冷瞧了沉砚一眼,打马往君侯府而去。刚进门便瞧见几?位雍州城里的名医,正叫人从旁边角门里送了出来。
沉砚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爷恕罪,奴才昏头了,竟忘了禀告这一桩事。今儿夫人见了亲眷,太太把夫人叫去训话。里头只有虞四奶奶伺候着,只隐约听见休妻几?个?字。随后夫人便回?了弇山院,太太说是快昏过去了,不大好,请了大夫来。二奶奶、虞四奶奶都去侍疾去了。”
陆慎进听涛院,迈进屋子时,见门窗大开,呼呼的冷风灌得满屋都是。太太额上敷着棉巾,面色苍白,正有气无力地靠着锦墩上叹气,一副形容憔悴的模样。
一旁侍立着二奶奶、四奶奶,一人端着药碗,一人端着燕窝粥,都劝:“太太好歹保重,再怎么?生气,这药总是要吃的。您这个?样子,老?太太见了,还不知?多焦心呢?您就当?疼一疼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先服了药再说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