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这样一拭泪, 脚踏上几位坐着?的立刻站起来:“都是奴婢们不会?说?话,县主不要伤心动气,万万保养身子?要紧。”
林容不过做个样子?, 要真哭也哭不出来,闻言叹气:“你们说?的也有理,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手足血脉,我?又怎么能不管呢?退一万步说?, 娘家人才是我?的依仗。娘家人不得力,我?在这里腰杆子?也不硬。娘家人好,我?说?话也大声些。”
几人附和:“县主说?的很是。”
林容道:“我?嫁过来时日尚短, 妇道人家又没有出门见外男的道理,雍地那些文武倒不大认得, 便是认得,没有……”
她?咬了咬舌头,极别扭地说?出‘夫君’两个字来:“没有……没有夫君的军令,也不好调动这么多军马。你们来得不巧,他领兵出去了,只怕要多等几日,等他回来再说?。”
几个婆子?大喜, 只当林容那日小?孩子?气, 过了这几日,已经转圜过来了:“那真是再好不过的。”
林容笑着?点?头:“我?知?道, 这次北上, 你们一共只来了一百多军士护送, 这里军令严些,没有叫你们进城来, 都驻扎在城外。这府里规矩也严,妈妈们出入也不方便。这样吧,我?记得城外也有几个别院,布置得很是不错,离渡口也近。我?命人收拾出来,你们在哪儿等我?消息。”
有江州的这些人,自然就不必用陆慎的人了。
她?想了想又笑:“七八千匹军马,便是不能叫你们立时带着?回江州,也要一封你们姑爷的亲笔书信才好。”
她?这样安排了一通,又命杭卿去安排,杭卿听了,心里疑惑怎么好好府里不住,要去外面住,回话:“也是巧,菊影园旁一二里路,便有一个庄子?,又干净又整洁,一二百人都不成问题。”
众人喜上眉梢,曲嬷嬷私下也道:“县主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只翠禽、凤箫跟着?林容久了,担忧:“县主这样应承,只怕君侯那里不好交代,这样的大事……”
林容笑笑,并不回答,饶有兴致地摆弄桌上的一枚金钗:“这么小?小?的一支金钗,却做成仙人阁楼的模样,还有仙鹤白鹿相伴,真是精妙。”
又命翠禽、凤箫二婢取了绸缎、绢布来,学着?怎么剪裁、缝补、制衣,林容学得甚是用心,不耐其?烦,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就粗粗地裁了一件短衫出来。
只是尺寸掌握得不好,林容自己穿上并不合身,腰身大了许多,袖子?也长了,她?自己倒是极满意,站在铜镜前瞧瞧:“很不错。”
凤箫捂着?嘴笑:“主子?穿这样的衣裳出去,岂不是打我?们这些做丫头的脸?您要是实在闷了,咱们叫女先儿来解闷,衣裳做多了,手也粗了,不知?多久才养得回来呢?”
说?着?笑起来:“从?上回姑老太太来了之?后,杭卿姑娘对我?们倒是客气了许多,主子?吩咐的话,也没有推脱的。便是往日她?能做主的事,不管大小?,也来请县主示下呢。”
一面又摇头:“是那日从?小?终南回来……”
林容顿时沉了脸,翠禽咳嗽一声:“人家一向?都是恭敬着?的。”
一面穿针引线,替林容收拾那半成品,岔开话来:“真是奇了,主子?今儿怎么想起来学做衣裳?”
林容淡淡道:“想着?以后能用得着?呢。”
只是那半成品剪裁的时候底子?就不好,纵使翠禽再怎么补救,也不伦不类,翠禽摇摇头:“这也太大了,颜色也选得不好看,灰扑扑的,倒仿佛是男子?穿的。”本就是做成男子?款式的,以后去了外面,自然要做男装打扮,再不能鲜衣锦服了。
林容瞧了瞧,也觉得不成样子?,道:“明儿拆了,这布也改不成衣裳了,就重新做些香袋儿吧。”
到?了下钥匙的时候,外头郭寅送进来一个小?盒,说?是锻造的刀具统统得了。
林容打开瞧了,自然比外面的要好上许多,满意地点?点?头,又一一清点?好东西,装在一个粗布包袱里,用一个极普通的樟木箱子?锁了,吩咐翠禽:“明儿去菊影园赴宴,你一定记着?把这箱子?搬到?马车上去,我?有用。”
凤箫应了一声,见那箱子?上还上着?锁:“奇怪。”
林容自去里面沐浴,一面坐着?铜镜前抹香膏子?,一面想着?有什么东西没带。正想着?出神儿,便听得院门外护卫连绵不跌之?声:“拜见君侯,拜见君侯……”
不是说?最快也要一月才回么,怎么连半月都不到?,不过十日便回来了?
林容惊得站起来,打翻了手里的胭脂,顾不得擦,往门外而去,刚走到?那面四扇屏风处,便见一片苍茫的暮色里,陆慎从?廊下疾步而来,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愣生生站着?。
……
陆慎这边,夏侯璋、董讳二人之?乱不过五日便彻底平定,比预想的一个月要短了许多,大出众人的意料。
这日,陆慎同?诸将巡视,打马疾驰,直在江岸上跑了数十里,见山高水长,江水奔流,这才勒马停住,挥鞭指着?茫茫江面感慨:“南人擅水,操船如履平地,北人擅马,在此江面前,也无用武之?地。”
左右随侍者若有所思,道:“主公的意思是,河间王此次南征,恐无功而返?”
一文士接道:“以臣看来,咱们雍州打仗素来是,未谋胜先谋败。此间王此次征伐进四十万民夫兵甲,无一丝一毫谋败的打算。此次南下,只怕只能连胜、大胜,但有小?败,便不可维持了。”
众人正感慨着?,便见那边德公打马而来,送上一封军情?加急:“主公,这是探马司刚送回的急奏。”
一面摇着?羽毛扇:“河间王大军九月才到?扬子?江,又因今年雨水丰沛,无法渡江而去,只怕整备军务,要在建康过冬了。天时地利,均是下下,恐怕河间王此次南征,不能得偿所愿了。”
陆慎拆开信件,也是摇头:“河间王也是一代枭雄,素有一统天下之?志,他倚重世家,掣肘颇多,此事本应徐徐图之?,只可惜他老病有加,一心要在生前,立此伟业。”
一白袍小?将,叹一声:“倘若他偏安一隅,只怕还有数十年的富贵可享,可惜、可惜……”
陆慎哼一声:“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收拾人心,以天下为?志,成万世之?基业,岂能为?区区富贵迷眼?倘若以富贵论,不过是庸才,河间王也未有今日挟天子?令诸侯的局面。”
那小?将是陆氏堂伯父的幼子?名?唤陆协,因父兄皆战死,自小?跟在陆慎身边,以他为?兄为?父,叫陆慎这样呵斥,忙闭嘴,躲到?后面去了,偷偷做了个鬼脸。
陆协本以为?这样呵斥几句就算完了,不料等回了军营,便有军士来传话,言道其?胸无大志,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把他往日在雍州的流侠儿做派又数落了一遍,更兼罚他宿卫中?军军帐三月,同?士卒一起起居饮食。
站岗他倒是不怕,陆氏儿郎自幼习武,练就一身刚强体魄,只是他是大少爷脾气,吃穿上是万万将就不得的,便是行军,也得想法子?三不五时的犒劳自己。
这是陆慎的吩咐,陆协一句话不敢说?,默默脱了盔甲,换了士卒的衣裳,往中?军帐外站岗。他自小?父兄便战死,得家里人溺爱有加,便是从?军也是跟在陆慎身边,哪里吃过这些苦。
站岗也就算了,还得跟士卒一起同?吃同?睡,陆协是个少爷做派,熬了两日,浑身酸臭,便叫苦连天。觑着?陆慎商议军情?的空隙,把主公身边的长随沉砚拉到?一边,笑嘻嘻作揖:“沉砚大总管,给小?的出个主意呗,再熬下去,我?不是叫跳蚤咬死,就是叫蚊子?咬死,再不然就是叫饿死了。”
沉砚哪里敢受他的礼,只是陆慎管教子?弟,谁也不敢说?情?:“可别,小?将军这不是折煞奴才吗?”
陆协是个混不吝,偏弯腰下去,倒仿佛耍赖一般:“自己人,什么折煞不折煞的,只是受了我?的礼,可得给我?出个主意。吃了几天,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沉砚哭笑不得,又叫他拉着?不放,揣度着?主子?的心思,想了想道:“小?将军前儿不是得了一盆菊花么,这时候献给君侯,正好。君侯一高兴,说?不准便免了小?将军的罚了。”
陆协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一盆菊花而已,能有此奇效?从?前我?也不是没献过奇珍异宝,反而叫六哥训斥了一番的。再说?了,他那脸色终日阴沉沉的,会?因这些小?事高兴?”
沉砚也不好详叙其?中?内情?,笑得神神秘秘:“小?将军照办便是!”
陆协咬牙:“成,顶多被打一顿,也好过在这门口站岗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