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并不再说话,她退后三步,冲着?老太太再一次福身行?礼,便头也不回地登船而去。
老太太立在那里,免不得?对着?小陆昭嘟囔:“你?这一双爹娘,一个比一个狠心?,也不知是哪一个先……” 那声音后面便渐渐听不见?了。
林容站在船头,面南而视,江风吹拂,衣袖飘飘,颇有凌云之态,直至暮色苍茫,见?半江瑟瑟半江红之景,忽遥见?一孤帆扁舟,舟中有婉转小调传来双双新?燕飞春岸,片片轻鸥落晚沙。歌缥缈,舻呕哑,酒如清露鲊如花。(古诗词)
这歌声轻灵婉转,虽隔得?极远,却叫人每个字都?听得?分明,一时船坞中众人都?行?至甲板上,问:“那姑娘在唱什么,这样高兴?”
林容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望着?洲心?的江鸟悠游远逝,默默道:“真好!”
一连行?船二十日,走走停停,越往南便越觉天气炎热,这日在船中瞧了会?儿医书?,伏案盹睡,忽听得?外间丫鬟卷起朱帘禀告:“崔夫人,胡将?军来回话,说明日午时便可到江州。江州刺史?在渡口迎接,不知夫人见?还是不见??”
林容只道:“叫他不必来接,我径直往六姐姐那里去。”
丫鬟应了一声是,刚出去一会?儿,便听得?急促的雨声,一时电闪雷鸣,虽还未到掌灯时分,却见?黑云压船,一片漆黑起来。
林容忙站起来,去关那窗,却不妨一个巨浪打过来,叫她几乎站立不住。又忽听得?外头丫鬟军士的惊呼生?,奔跑声,嚎哭声。
“不好了,这雨下?得?太大了,这一段水路又险,这船只怕卷进旋涡里了。”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掉进江水里去了,快救人……”
“这船不行?了,快请夫人出来,放小船……”
几句话未完,又一个巨浪打过来,几乎把船卷翻,林容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
三月时,陆慎占领了四处要塞,步步紧逼,完成了对洛阳的合围,江山易主似乎只在瞬间了。
这日,陆慎携臣下?,登邙山而远眺洛阳,德公随侍在侧,抚须叹:“东都?洛阳,北依邙山,南靠运河,兵家必争之地,历来易守难攻。前朝中兴惠帝攻打洛阳,耗兵五十万,围困一年半,这才得?以入城。便是如今这乱世,已八十年未失敌手。如今主公派出四路大军,先破要塞据点,逐步逼近,不过八九个月,便把洛阳围得?个水泄不通了。”
一武将?又回禀告:“主公,据探马司回报,洛阳城粮食断绝,百姓几乎把树皮草根都?吃光了。想来,河间王是守不了多久的。”
陆慎按剑而立,闻言不过淡淡:“洛阳有百姓近百万之多,这些可都?是河间王的粮食。”又问:“齐王杨府正那五万残兵可到了?”
一人出首回话:“禀主公,那蜀中的杨府正倒是乖滑,只派了一万人往江州而去。其余人,均侯在鄱阳湖。”
忽然一人快马而至,跪在陆慎面前:“主公,雍州家书?。”
陆慎看也不看,反呵斥:“本侯在处理军务,你?反以家事奏前?”又命左右:“叉出去。”
这一议,便是大半日。陆慎回到中军大营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又坐在案前,对着?行?军图沉思到天明时分。
沉砚端了热水进来:“主子,您好几日没睡了,先洗把脸吧!”
陆慎嗯一声,点点头,站起身来,忽碰落一卷轴,那画卷落在地上,缓缓展开?,见?是一架紫藤花下?,一妇人抱着?一婴儿,妇人淡然适怡,似正哼着?歌谣轻轻哄睡。那婴儿紧紧抓着?母亲的一缕青丝,不肯松手,一副天伦之乐的情形。
陆慎一时定住,望着?那卷画,久久不语。
沉砚见?状,立刻俯身拾起来,拍拍上面的泥土:“君侯,是前几日老太太命人送来的,您说不看,奴才便命人收起来了,方才整理书?案,一时没注意倒放在这儿了。”一时,只怕陆慎迁怒,赶紧收进青花瓷大缸里,正要出去,忽听得?陆慎问:“她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沉砚愣了愣,转身,便要回话,却还没说出一个字,便见?陆慎挥挥手:“算了,出去吧!”
沉砚道了一声是,临出军帐时,又听得?陆慎吩咐:“护送去江州的胡行?恭,等他来了,立刻叫他进来回话。”
不过几日,洛阳便传出河间王已经病逝的消息,有守门?的将?领偷偷请降,陆慎皆置之不理,只问:“天子安否?”这便是要天子死的意思,天子一日不死,陆慎一日不进洛阳。
这日,下?了大雨,陆慎发起高热来,他已经许多年不曾生?过病,不知为什么,许是那日登高受了风寒,开?始时不过头疼,几日之中高热竟然久久不退。侍从们急得?慌了神儿,急忙从洛阳调了太医过来。
陆慎不知怎的脾气反倒平和起来,病榻之侧,臣下?陈策之事,泰半都?点头:“可以,你?去办!”
沉砚跟随他多年,今日又领了外事,越发不安起来,试探道:“主子,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办?”
陆慎略微抬抬眼皮,翻过一页书?,淡淡道:“没有。”
沉砚出了辕门?,就见?胡行?恭飞马而来,他看着?胡行?恭摔下?马,苍白着?一张脸道:“夫人归船行?到江州,忽逢暴雨,那船顿时倾了大半,我赶忙吩咐人放下?船,谁知来不及了,那一船人不过活了八九十人。君侯曾命我……我不敢回禀,在江心?打捞数日,均不见?夫人。我虽留了人在江州,但?是夫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胡行?恭惊惧之下?,不停的擦汗,拉着?沉砚的手:“沉砚兄,我该怎么同君侯回话?咱们同是府内出身,这一回,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沉砚听了,回头望向中军帐,只有一抹橘色的烛光隐隐于黑暗之中:“这几日是不能说的,君侯的病情才刚有起色。”
胡行?恭焦急,问:“可,这……这能瞒几日?”
沉砚喟然长叹:“能瞒几日是几日,总之,今日是不能讲的。”
他回去帐中,见?陆慎已经睡着?了,手中拿的书?掉在地毯上。他拾起来,见?是一本医书?,上面写?着?些娟秀的眉批此药方不可用,庸医误人。
第85章 [VIP] 第 85 章
兵败如山倒, 人心便溃散起来,城中?百姓出逃几不能止。河间王缠绵病榻,几乎只存了一口气, 河间王世子惊惧之下,匆忙派出使臣去虎牢关谈判,言道甘愿让出洛阳,只求奉上人棺椁回楚地。
陆慎置之不理,杀了使臣, 笑对左右道:“让出洛阳?本就?是本侯的东西?,何用他让?河间王一代雄主,奈何其子器度浅狭而多妄语, 可叹也?。”
陆慎对洛阳围而不攻,一直持续到那年四月。因粮道断绝, 洛阳府衙的粮食很快就?被吃光,甚至有人吃人的事发生。城中?守城的军士,甚至用观音土与糠麸混合起来果腹,连奉诏郎黄岩中?都饿死在小巷中?。洛阳城,几成人间炼狱。
四月初三,天子薨逝,河间王世子携文武百官, 白衣出城, 奉汉室白玉传国玉玺,降了陆慎。
陆慎在马上接过玉玺, 当即拔剑, 一剑砍下河间王世子的头颅:“河间王父子篡逆, 今臣陆慎诛杀二?凶,消中?原之弭乱, 慰先帝之英灵也?。”
一旁随侍的雍州铁骑顿时山呼海啸一般呐喊起来:“主公万岁万万岁,主公万岁万万岁……”、
随后陆慎径直打马入城,在洛阳勤政殿,大宴群臣,欢饮至天明。至此,除蜀中?、百越之地,大半的江山都叫陆慎收入囊中?,虽然还没有称帝,实已是天下之主了。
陆慎从?勤政殿出来时,已有些微醺,推门入阁,见宣室案上早已经置着一紫檀漆盒,伸手揭开,见是一整块儿和田羊脂白玉雕成金螭虎纽印章,握在手里,极温润小巧,问?左右侍从?:“此乃汉室皇后的玉玺?”
小黄门回道:“禀万岁,此印乃中?宫皇后,累世传授之物,自先孝穆皇后去后,此玺无主已四十载也?。”
陆慎嗯一声,把那玉收在袖中?,撑肘抚案,醉酒睡去,恍惚间似有一青衫女?子悠悠而至,手上执着青玉夔龙纹烛台,脸上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远远立着,问?:“你怎么睡在这儿?”微微偏头,望了望四周,又问?:“阿昭呢?她没在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