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们才是最坏的，站在高处瞧不上我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村里人不比你们高贵，都是泥腿子。可你们怎么不想想，你们嘴里吃的大米，吃的猪肉，吃的菜，哪个不是我们种的。你们凭什么瞧不起我们，你们要教训我们，先把你们城里那些重男轻女的狗玩意教训干净了再说。”

江文华睁大了眼，这老太太一下子嘴皮子就利索了，这脑子这思维，还真别说如果念过书，跟老夏也差不多了。

夏老太本来是很有理的，可当方母说到下乡是家里唯一的女娃后，她就开始底气不足了。底气一不足，就不知道该怎么骂了，于是她沉默了，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开始反思起来。

说起来，她对她家向红，就是不够关心，就是对不住她。向红变成这副样子，就是被她耳濡目染的。可是她离婚后这段时间，从来没有找过她，她就是一个年轻小姑娘，说不定就是被家里的变故整懵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是按照自己以前的活法在做事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她？

她现在处于人生最重要的环节之一，身为母亲，她也没有给她一点引导，没有告诉她一个正常家庭是怎么样的，她也不会知道以后要在自己的小家里怎么做，她肯定是慌乱迷茫的。

夏老太愧疚起来，尽管这些东西她其实也没有一个很完整的思路，可是她得去学，学完之后教给自己的孩子，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是她把向红带到这里的，老陈头也有责任，可夏老太知道靠不上他。

想到这里，夏老太又开始思考起别的，教育孩子是一个比工作还要大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教过他们怎么正确对待各种关系，所以她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好的，她和老陈头都有责任。

她越来越愧疚了，感觉心里闷闷的。为了缓解这种感觉，夏老太心里又骂起了老陈头，都怪那个死老头，天天在他耳边说些傻子话，几十年下来，她都变成傻子了。

反正，难受的时候先把自己哄好吧，以后她会去学的。

江文华发现夏老太不吱声了，只能自己顶上，这个风向可不能让方家父母给占到优势了，“哟，你这话说的，你怎么不说公安同志先去抓那些杀人犯，才能再管咱们普通老百姓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呢。这个事情被你那么一说，搞得好像是我们在无理取闹了。”

方母：“反正当孩子的就是要给家里交家用。”

江文华：“那当父母的养孩子更天经地义了，不养孩子是要坐牢的。”

方母：“那么多人不养女娃，扔掉女娃，溺死女娃的，我怎么就没见人家被抓，你别想拿这种话吓唬我。今天三丫要是不把工资给我，我们就赖着不走了。”

江文华：“你这是让孩子交家用呢，还是抢劫啊，这做派如果不说你是她父母，我还以为你是抢劫惯犯呢，这小样子一摆，就想让人给你钱，你当我们保安队长是摆设？”

突然被指到的王副队长虎躯一震，立刻装模作样又凶神恶煞不经意间秀出了自己身上的大块肌肉。

第318章 吐痰

方盈娣突然转过身，大喊道：“我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我就算捐出去，给猪给狗，我都不会给你们的，你们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就算是你们谁死了病了，都别来找我。”

方母一听这死丫头都开始反抗了，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我真是白养你白生你了，当初我生你的时候，生了一天一夜啊，还以为是个带把的，结果就是你这么个丫头片子，你奶奶还想把你送到山上去，可我是你娘我心疼啊，硬生生抢了回来才有你现在的好日子。

现在，你翅膀硬了，连我们生老病死都不管了，难怪老人都说女生外向，我那时候就不该拦着她。”

方盈娣眼泪又下来了，正要反驳呢，江文华又凑过来了，“咱奶还活着吗？”

方母一愣，哭腔一停，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文华大喊道：“大家可都听到了，小方同志的奶奶，这是什么......这可是杀人未遂啊，老王，去报案，咱们都是证人。”

方母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什么杀人，没杀人，我......我乱说的。”

江文华阴恻恻说道：“大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要不再说一遍小方同志怎么出生的？”

方母张大了嘴，她就这么一说，怎么非要上纲上线的，城里人都这个死出吗？

江文华：......嘿嘿，我就是骗骗她，没读过书的就是好骗。

方母卷土重来：“你们难道不交家用？”

江文华：“大多数人是交的，像你这样把孩子所有工资上交就留个五块钱吃饭的没有。人家的五块钱是零花钱，买个汽水喝，买个头花，偶尔出去请客吃饭用的。人家的衣食住行全都是家里包了，所以才敢拿这个钱。

像你这样就拿走了钱还不给孩子吃点好的父母，在我们这儿是会被瞧不起的。不是因为你农村户口瞧不起你，实在是你这个行为比资本家还过分，我都想给你贴大字报了。”

方母：“我们农村孩子可不像是你们城里孩子那么金贵，以前能吃的不也活的好好的，那现在当了工人了怎么反而就金贵了？”

江文华叹了口气，“就是有你这样的母亲，小方同志才一直在这个级别上不去，不然她工资早就涨了。”

方母不理解：“还能涨工资？这死丫头偷懒了？”

江文华：“她吃不好哪有精力考级，她没钱怎么跟其他人打好关系，人家出去玩都不带她。家里又有你这样的父母拖后腿，她怎么安心工作？”

方母：“那趁早嫁人算了，把工作给她大哥，不就好了？”

江文华：“哟，你当工作这么好干，她大哥什么学历，没有学历的话谁会让你进厂？你想得倒是美，咱们厂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方母脸涨红了，她那几个儿子小学毕业就念不上去了，被这么明晃晃嘲笑，方母心里很不乐意，可是又没什么话反驳。

方父不耐烦了，他一路走过来就吃了两个饼，吵到现在都快中午了还一分钱没要到，他还想去喝酒呢，“你跟我们扯什么，三丫她一天是我家的孩子，她就必须交家用，赶紧哪来，叽叽歪歪这么多话呢，又没要你的钱。”

江文华：“你们家三丫不给，有本事直接抢啊，我看看我们这么多人是不是拦不住你这么个老头？”

方盈娣也抿着嘴，死死盯着她父母。

方父的暴脾气又上来了，“死丫头你还敢瞪我，看我不打死你。”

还没碰到人，他就被其他工人推了个趔趄，撞在了闻讯赶来的厂长头上，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江文华立刻就冲过去了，“厂长诶，我的老厂长，你可不能出事。”

厂长一听江文华的声音就更来气了，“你们在闹什么呢，一大堆人围在这里，不生产了？”

江文华那张嘴就没停过，很快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还替方盈娣卖了一波惨。

厂长走到方父方母面前，问道：“小方同志是我们厂里的一份子，你们要是想闹事，想不经过她同意抢钱，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愤怒的方父哪里听得进去话，他在气头上管他什么厂长领导的，直接一口痰就吐到了厂长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我好好的女儿到你们厂里就变成白眼狼了，你们是不是教她什么坏思想了，我还想举报呢。”

周围一片安静，纷纷看向了厂长脸上的那口......浓痰。

厂长懵了，王副队长懵了，好好的怎么就朝着厂长吐痰呢，他立刻就把方父压到了地上，同时在一旁跟夏老太偶尔互喷几句的方母也被按在了地上。

厂长这辈子就没被人吐过痰，还是吐在了脸上，还是在这么多工人面前，他嫌弃得要命，用手去擦也嫌弃，挂在脸上也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