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太原府遭受水患的那些百姓。
江知寂会意,病弱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笑意:“自然会的,有温家娘子菩萨心肠,不辞辛苦弄了那么多粮食,若是不好好活着,岂不是辜负了温家娘子的一番美意。”
他还记得,温绮罗数次出生入死都是为了为百姓博得一丝生机,才千辛万苦将那些粮食运出来,而她身上更是落下许多伤痕。好在那些伤口并不致命,只是一些皮外伤。
两个人沿着长街,一直回到城内。
直到落日落下,才分道扬镳。
约定好了同去太原府的日子,温绮罗这才踏着月色回到温府。
望着空空如也的温府,温绮罗眼眸空了一瞬,那双透亮的眼眸倒映着清冷的月光,须臾,她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轻轻摇摇头,关上房门。
“女郎可是有些乏了,我这边让人备好热水。”紫珠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心疼地看着温绮罗。
温绮罗立于庭院之中,清瘦的身影落寞,皎洁月色清白入纱,而将军回到军营中,如今温府之内只剩下她一个主子。大娘子与她自小到大一同长大,自然关系匪浅,而如今,大娘子远嫁和亲,只剩下她孑然一身,紫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温绮罗机械地点了点头,展唇安抚的笑笑,心中却陡然生出无穷无尽的落寞。
“无事。”温绮罗看向自己手中的花束,淡紫色小花看起来清新淡雅,虽然比不得牡丹国色天香,也不如芍药艳丽,更不如春睡海棠,可自有一番淡雅素净,即便无人照料,也开出自己的冶艳。
温绮罗微微一笑,将这束花放在一个素净的花瓶中。
但愿此情此景,能保存的再久一些。
第二百四十八章 开拓之路
故地重游,总不免生出一些怀念之情。
抵达太原府时,已经是第七日上午。暮春的天带着几分燥热,温绮罗掀起马车的帘子,抬眼看向远处,目光所及之处人群熙熙攘攘,好生热闹。
远看不出来先前遭了水患,整个城内都哀嚎一片,如今再看,便已然是焕然一新。
这些百姓就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只要分毫的阳光和雨露,便攒劲生长。每日发放的那些粮食只能果腹,味道极差,甚至就点那些米粥,也都稀得瞧不见几粒米,即便如此,那些百姓不仅活下来,而且活得极好。
马车缓慢行走在街道上,过路行人不敢冲撞马车,便规规矩矩又面带几分胆怯地看向这辆高大的马车。
如今马车仍旧是达官显贵的所有物,万一冲撞了马车内的贵人,一鞭子抽下来,他们半条命就没了。因此只敢远远看着,却不敢凑近来。
徐徐春风拂面,叫卖声不绝于耳。
挑着担子卖饮子的,卖冰糖葫芦的,更有卖野菜的,一看便是乡下庄子里的农户,身上的衣服带着许多补丁,面上带着生机盎然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无人问津而感到焦灼。
眼看着如此之景,温绮罗心中的那点担忧便彻底散去。
笼罩在人人心中的阴云被埋葬在去年冬天,没有影响到他们正常的生活,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问谁人知道的茶商最多,那必然是明家。
明溪亭近来被父亲严令禁止出门,每日呜呼哀哉待在房内,整个人瞧着沉闷许多,愈发消瘦,好不容易翻墙逃出来,坐在马车上跟了一路。他倒是不嫌苦,哪怕路上舟车劳顿,也心甘情愿跟着前来,美其名曰把关,再怎么说他也是商贾之子,那些人便是心思狡黠,也断然不敢欺骗到他们头上去。
温绮罗脑子活络,再加上前一世的积累,的确能够抢下先机。若是遇到合适的生意,快人一步,便能得到不少好处。可若是和真正从商海中厮杀出来的大商贾相比,温绮罗便显得并不如人意。
她倒是看得很开,人非圣贤,怎可能十全十美。
若是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赚多一些银钱,不管是日后规避风险,还是日常取用,都大有用处。
“王家,宋家,李家,都是府城内最有名的茶商,若是能让他们点头,青茶便不愁销路。”明溪亭扇了扇手中的骨扇,山西的微风吹起他发梢的几缕乌发,那张狂又意气风发的气质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摇摇扇子,唇角大大笑起来,“这几位茶商,我都认识,此事便交给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只是,我记得师父似乎要扩大销路,既然要扩大销路,只有这么一座茶园可还是不够,不如这样,若是还要开放其他茶园,我明家也投一些钱可否?”明溪亭眼眸闪烁,他的目光清透,坦坦荡荡,让人一眼便能看穿。
出于直觉,他本能相信温绮罗有这样的能力。
先前只是合作点心铺子,便让明溪亭从中得利不少。这是从他私人的荷包里取出来了一部分银钱,跟阿爹阿娘并无任何关系,对偌大一个明家而言,这些银钱或许并不算什么,可若是再加上其他的行当呢?
他总觉得,温绮罗的能力远不止如此。就像未卜先知一般,总是能够得到最好的时机入场,自在从容到令人完全信服。若是假以时日,他的师父成长到了令人畏惧的地步,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跟随者,能获得的好处也绝不是一星半点。
这样好的师父,他当然要死死护着。
温绮罗垂眸思索,如今他手中虽然有一些银子,只是这点钱真要用于几个铺子周转,先前更是用来救济灾民,早就不剩下多少。更有一个家学要养,虽然银子很快,可花销同样很大。
若非明溪亭主动提起,她一时半会还没有扩大茶园的打算。
物以稀为贵,温绮罗并没有打算让青茶成为随处可见的廉价茶叶,若是能够供给一些大酒楼,或许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视野中出现一座三层的小楼,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春风楼”,又听见莺莺燕燕嬉笑打闹的声音,便知道这是青楼楚馆。
红袖飘摇,随风而动,有人正衣冠而入,有人面色绯红。
往来不绝者,衣着非富即贵。
江知寂顺着温绮罗的视线看去,不由得错愕道:“绮罗可是想着将青茶借此推出?”
温绮罗莞尔:“知我者,知寂也。”
“能来秦楼楚馆消遣的这些人,我看他们衣衫富贵,若是在这些歌舞伎面前,想来也不愿失了面子,酒水糕点都卖出天价,若我借此将青茶推出,是否也行得通?”
父亲从未来过这等地方,可沈宴初却是进来过的。
出身寒门时,身上根本就拿不出来多少银钱,后来功成名就,便不免脱俗,读书人的酸诗淫词是要在青楼中才能写得出来,沈宴初一时兴起也留下过几句诗词引来那些头牌们传唱,倒是让他一时间得意扬扬,在温绮罗面前提了几句。
温绮罗便知道里面不仅姑娘们春宵一刻值千金,也知道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价值不菲。
她轻轻跳下马车,容貌极盛,引来过往行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我倒是觉得,师父说得可行,这些来寻欢作乐的人,一旦试过其中滋味,知道了青茶的好处,自然便离不开了。”明溪亭出身富贵,今日头戴冠冕,穿着红色衣衫,愈发显得少年朝气,他这张皮囊实在生得不错,继承了明夫人年轻时的美貌卓绝,显得英气不俗,“试想一下,原本纸醉金迷,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可倏然得以喝一杯清雅的茶水,是否会觉得心神为之一振,更何况这茶本就是好茶,反正……反正我觉得可行。”
他索性不说那么多话,转而抱起双臂,好整以暇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