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寂闻言点头:“八成。如今科举所中者绝大多数都是世家之子,寻常人想要新科及第,实在是难之又难。”
江家落魄,纵然他有无双才华,在那些世家大族的操纵下也未必能够登上那个位置。
温绮罗温婉笑笑,那眸中带着一丝坚定:“放心,无论如何,你都能登上那个位置。”
到了茶庄,温绮罗下了马车。
茶树长势良好,新生了嫩芽,翠绿的嫩芽散发着青茶独有的芬芳,此时正是采摘春茶的日子。
女工在其中忙碌,采下枝头最鲜嫩的茶叶,炒制后,便要马不停蹄运往京城。
“如今青茶销往京畿,只是……”茶庄的掌柜唇边溢出一丝苦笑,“除了京畿,周边的地区,仍是不太接受青茶。”
温绮罗自然知晓青茶的好处,不亚于她曾经喝过的任何一种名茶。
年前到太原府本就是为了找到那些茶商,无奈被水灾打得措手不及,她抬眸看向江知寂,道:“或许,近些日子还要再去太原府。”
“我同你去。”江知寂不假思索,没有任何犹豫。俊美的脸上专注地看向温绮罗,眸中仿佛有无尽温情。
温绮罗心中生出一丝暖意,她连忙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你秋闱在即,哪能跟我一起,此时我和清音同去,这些日子,你便好好温书,等我归来。”
“不妨事,十来日并非抽不出时间。”江知寂含笑看着温绮罗,眼底深深看了一眼温绮罗。
温绮罗掐下青茶的嫩芽,含糊嗯了一声,却想着,要是能够截胡沈宴初和那位帝师的初遇,将他请过来,说不定结局会全然大变。
前世,沈宴初连中三元,一时间风头无二。
以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注意榜眼探花是谁,温绮罗哪怕回忆,也想不起前世江知寂的名次,也不知道他是否参加了秋闱。既然她来了,那定然要操纵一切。
她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看到江知寂事事都顺应她心,心中除了感动外,便想着也能够回馈一二。
“不必担忧,此事我会处理,你们继续采茶,其他事情交给我便可。”温绮罗对那掌柜笑了笑,安抚地道,她侧目看向江知寂,“既然如此,我便先离开了。”
茶庄生意大好,自然这工钱也得随之上涨。
“至于工钱,都要上涨,再增加到每人五十文一日。”温绮罗低眸略微沉吟片刻,这才继续道,“茶庄日后还要扩大,这些人手不够,还要再加。”
“这……是不是太多了。”掌柜面色有些不安,他当掌柜这么久,还没见过哪家的作坊能够如同女郎这般大方。
温绮罗浅笑摇了摇头,缓缓道,“五十文足矣,茶庄我交给你,自然是信你,还望掌柜莫要辜负我的期待。”
“娘子抬爱,小人便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女郎的恩情。”
他又取来一个精巧的罐子,里面都是新炒制好的茶叶,递给温绮罗,温声道:“这是新茶,娘子带回去尝尝味道,可还有改进的地方?”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春日游
茶庄掌柜本就是爱茶之人,对炒茶工艺加以精进,温绮罗垂下眼眸,看向其中的茶叶,比起先前的气味色泽,只好不差。
她郑重其事将一小罐的茶叶抱在怀中,莹莹水眸看向站在一边的江知寂,羽睫低颤,唇边翘起淡淡的浅笑:“左右无事,不如我陪郎君走走。”
他们之间似乎一直都在忙忙碌碌,即便时常待在一起,却总不免围绕着天下苍生,甚少会有机会单纯赏春景。
“春归园的牡丹开了,京城礼部尚书家的千金特意设了赏花宴,游龙大街上的樱花正开得及时,我当时便在想,若是那时你在身边便好了。”温绮罗双腿紧紧夹着马腹,难得会有这般清闲自在的时刻,身上沐浴着清暖的春日暖光,夹道两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最郁郁葱葱的绿色。
京城是实打实的权力旋涡,只要深陷其中,即便想要出淤泥而不染也不得不裹胁其中,稍有不慎,那些表面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便会将人死死沉入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过去的十余年岁月,她在父亲的羽翼下被庇护着安然长大,可如今,随着年岁渐长,却发现这世间的本质好像和她想象之中截然不同。
素白的手指牵着粗粝的缰绳,两辆马车不紧不慢地并驾齐驱。
说是走走,也不过是在兰州府城外的郊野外,茶园附近的风光着实不错。
如今春意正浓,田野之中随处可见正在耕作的农人,或有漆黑的耕牛低垂着头颅,时不时会仰头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声。天穹又白云如流,视线逡巡在此处的每一处,都得以由衷感受到盎然而生的生机。
江知寂虽然一身青衫,可他面容清俊,温润如玉,当真是怀瑾握瑜的真君子。他侧耳听着温绮罗说起在京城的那些事情,薄唇绽开淡淡的笑意。
不管何时,温绮罗所展现出来的,只有从容不迫,仿佛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这般女子,不管生于何处,总不吝啬于绽放的绚烂,淤泥之中也会竭尽全力开出明亮的光,然,那时不时从眸中逸散而出的悲伤究竟是因为什么。
“来年春,届时我与绮罗同去赏花。”江知寂修长的手指上下翻动,极为灵活,他递过去一个编好的花束递给温绮罗。
温绮罗抬起眼皮看去,只见江知寂竟不知何时一路采撷着小径边灿然绽放的野花。
蛇莓七星莲紫云英,又有一些叫不出来名字的野花野草,被鲜绿的藤蔓绑着扎起一束,嫩黄浓紫的小花星星点点一般攀附在嫩绿的枝叶上,江知寂漆黑双眸宛如子夜,只深深望着温绮罗,仿佛眼眸之后只能容得下一人。
温绮罗微微一愣,旋即红唇翘起,眼底浅浅的光线映入明媚春色,她笑得明艳灵动,“多谢江家郎君送花,只盼着来年,仍是君在身侧。”
这像是简单定下来一个契约。
春日暖融融的风拂面而来,裹胁着不知名的草木清香。
温长昀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国库空虚,军中粮草未动而车马先行,有时候实在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便只能去附近的山野之中寻些能够入嘴的野菜,他教过温绮罗认识几种野菜,温绮罗的视线缓缓移动,倒是认出来几种能吃的野菜。
太原府和兰州府之间毗邻,兰州府得以看见的野菜往往太原府也能够见到。
温绮罗跳下马,指着其中的一种野菜,挑起眼眸:“这是一种野菜,不知道知寂可认的?”
她俯下身子,手指攥着根茎部分,微微用力,便将那株野菜连根拔起,从松动的土壤之中带起来些许湿润的泥土,她笑盈盈看向江知寂。
江知寂的视线落在温绮罗手中的那株野菜上,他看起来虽然清寒,可一身的清贵之色难掩,他点了点头:“识得。”
温绮罗略显惊讶地看向江知寂,这种野菜认识的人极少,万万没想到,江知寂居然认识。
“未曾来到江家之前,若不是能认识几种野菜,恐怕早便饿死在路上。”提及往事,江知寂总是淡然而轻描淡写,对于那些温绮罗并未参入其中的过往总是随意的态度。
温绮罗明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眨了眨眼眸,错开视线,声音很轻:“想来那些百姓,应当也不必再饱受饥馑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