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顺着她递茶的手瞟见那如玉的腕上浅浅的割痕,漫不经心的点着头,不接茶,却将人家的手掌抓了,翻到自己眼前。
“我给你的膏药无用?”
“呃。”灯素一愣,缩手道:“不,不是公子的药无用......”
这手却被抓的牢实,缩不回来。
灯素愣愣的看着他。
兰庭安之若素的松了手,将茶喝了。喝完之后偏头看这院中小池涟漪,忽地道:“先生说书不合脾性,我思来想去,终究想问一问,本是倾心的书,哪里合不上性情。”
灯素被他握过的手掌火一般烫,她捏了捏指尖,道:“你说哪里......哪里都合不上。我本山粗俗,又兼容色失丧,既不合这书的腹中繁华,也不合这书的封皮神朗,况且”
“灯素。”
灯素茫然抬头,就见兰庭抬手一推,那廊下排放的书籍轰然一起倒了去。“你已经倾了这前朝现世,还忧心什么倾国倾城。况且。”他眉间一扬,指了指自己道:“我有安邦定国之才,你若心悦我,这便是你的安邦定国之才。你既不缺倾国倾城貌,也不缺安邦定国才。如今你再告诉我,这书哪里不合你?”
灯素捂紧胸口,想不到此人竟还有如此无赖一面。
(九)
几年后新帝广纳奇才,求贤若渴,寻到霞云镇,三请霞云楼的厨子,可三次皆拒不受任。
听闻他名头的白胤问时任西廊抚慰司的薛玉柏,“此人不是发誓非倾国倾城、安邦定国不娶吗,如今为何娶了山野寻常,还生了大胖小子?”
薛玉柏正愁给这个大胖小子的满月礼不够体贴,闻言只管拿兰庭丢给他的话再丢给白胤。
“谁说他娶的是山野寻常,其实是个随侯珠般的无价之宝!”
白胤抬了抬眉梢,决意不和这种唯妻是命的人多辩口舌。
(终)
“这兰夫人后来将溪山私塾改为溪山书院,由兰先生共秉执教。如今溪山书院已然是南边首席书院,院门牌匾也是圣上亲提的溪山二字。”喝完最后一口酒的柴夫感慨道:“我虽在山中与人杂谈时听闻此事,也未曾见过这兰先生和兰夫人,但觉这故事虽不及惊天动地,却自有一番轻缓沁肺。”
清袅笑了笑,道:“大抵是‘不食颜色,不忘初悸’这八个字说的平常,却委实难见。”
柴夫称是,闲聊一番后便去了。
☆、红袖招,未尝
(一)
清袅觉得,这世上除了店家小二最会看人脸色,还有一种人在此道上亦有造化。
那就是捕快。
追查要犯靠的不禁是一个好身手,还须一双火眼金睛。要能察言观色,才能决断于未然。
于是今日就来了一位捕快。
这一掀帘,便入了凉嗖嗖的冷风。
清袅从柜台后抬首,可见一人一手抚按腰刀,一手掀帘,如鹰般锐利的眸扫进来,让人觉得针扎一般疼。
单凭这双眼,便知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捕快。
清袅手指一抬,道了声:“客官且坐。”
(二)
西廊地境偏僻,但占地面广,兼之临近他国,故而民族融杂,贸易往来十分繁盛。正因如此,管制也甚为棘手。朝廷来去数位抚慰司,都不尽年数,唯独薛玉柏在此扎根安稳。
但是西廊人最怕的不是这位嬉笑怒骂皆形于色,手段凌厉皆掩于行的抚慰司指挥使。他们最怕的是沈骁。
沈骁在西廊,令人色变的正是的他的狠字。这个狠不仅指他下手狠,更是指他嘴狠、眼狠、心狠,甚至通身无一不狠。
沈骁六岁游蹿街头,混迹行商赌场之间十几年。嘴巴没有练的讨人喜欢,偏生一双眼练的十分了得。
传闻西廊九府,没有一个逃犯能逃过他的眼。
有一回追犯追到盛府外的三色山,正值寒冬深夜,呼出的气都是白霜凛人。沈骁夹衣外只着了一件单层长衫,手冻的苍青,全凭一股狠劲将人捉绑拿住。不料雪下的太大,将下山的路堵了个严实,沈骁拖着犯人,夜寻安身处。
这三色山的茂松层层苍翠,被皑皑白雪压了颜色也不减风貌,反而更添峻拔。沈骁在深夜行走其中,抬头看不见星汉,四顾也寻不到可以取暖的地方。厚雪没过腿膝,他靴中也积了不少,脚趾都冻的麻木生硬。犯人被他用绳栓了拖在雪地中前行,已经不知死活。
不知走了多久,忽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火光。他走近,只见一红衣背对他方,正在烧着什么东西。听见他的声响,陡然回头。
红衣乌发,肤白红唇。
猛然一回,沈骁便将人当作了鬼。这装扮模样,还得是个艳鬼。只是平复下来再看,这女子眼窝微深,眼睛不似寻常人的深黑或棕,而是深蓝,竟还是个两族混血的艳鬼。
那艳鬼看着他,他也看着那艳鬼。双方都目光平静出奇,胶着在寒冷里有种微妙的诡异,却都坚持不移。
后来沈骁想,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一见钟情。
他一定是被钟的那个。
(三)
“这西廊包子可不是谁都能打的招牌,非得是西廊上府的津口牛肉,盛府的嫩掐野菜,再来珪府的净香粉面,由我这种家派传承一等一的人做成皮薄馅厚,汤汁含口,佐上秘制醋料,怎么一个香字了得!”滔滔不绝的西廊包子铺大叔拍着笼屉眉飞色舞,胖面对沈骁也能笑成花开,道:“来一屉,沈捕快?”
沈骁一直垂眼盯着那热气,闻言头也不抬的抛了铜钱出去。
“就六个。”
包子被热情的装进油纸里包的秀气,沈骁饿的狠,就站在包子铺外边吃包子。眼睛随着来来往往的早市人头转,但凡被他目光落定超过几瞬的,腿都要软了。
他蹲守这街是为了找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