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脾性?
兰庭唇线渐渐抿起,指尖将书压的整整齐齐的边页摩挲一阵,许久才道一句。
“我知晓了。”
(五)
“先生为何不亲自前往?兰公子虽兼庖厨之功,学生却觉得是个十分值得结交的人。”
“是啊。”茶香晕在指尖,微微俯身的女子淡淡道:“是位值得结交的人。”
学生见她避而不答,也不便多言,只得将心中疑问藏了,专心在她手下的茗器上。
灯素倾着茶,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
半月前她听闻,这位兰庭公子曾经纸贵京都,甚得首辅大人青睐,也倍招京中贵媛香捧。只是他容不得假借攀姻之举而得官途之顺,故而才拂袖离京。
离时曾许下一誓。
发誓将娶之妻必是倾国倾城之貌,兼安邦定国之才。
虽是刁难京都之语,却委实表白了他宁缺毋滥,甚至不娶的心意。她灯素既无倾国倾城之貌,更无安邦定国之才,何必不自量力。
况且。
她轻轻放下茶器,抬头便能直面廊下的正冠镜。其中倒映的这张脸,连寻常清秀都不如。
(六)
自从不再去书肆之后,兰庭便日待在楼中,幸有薛玉柏日日来叨扰,日子过得轻松平常。灯素也久在私塾,少有外出。直到漆土之战爆发的那一年,两人才有幸再见。
却说漆土之战引的南北人口大肆变动,霞云镇中也难避风波。越来越多的流民奔涌入镇,镇中巡查监制就渐渐力不从心。
溪山私塾开院纳流,为流民空出一席栖息之地,兰庭的霞云楼也广施粮蔬。两个人在镇中一南一北,也算是守望相助。
只一夜。
兰庭楼中粮蔬告急,他来往镇外的农院耽搁了时辰,归来时已是深夜。入镇转个弯再过条街就是溪山私塾,兰庭的马还未转这个弯,便听前方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
他缰绳一紧,马已经自如的转弯奔了过去。后边的伙计们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
还未到私塾门口,便看见私塾灯火通明。院门大敞,隐约可见里边混乱一片。
兰庭只闻瓷杯狠力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女子高声道。
“纵我玉碎也休将你得逞!”
兰庭一惊,人已经翻身下马入了院,一眼就看见素衫宽摆的姑娘碎瓷抵腕,厉喝登徒。
兰庭顿时色变,见那不堪一握的腕间白红交错,红的刺眼,陡然眉间一沉,冷声道:“白眼狼还留命作甚,给我拖出去往死里打!”
(七)
吃饱肚子的流民起了窥探,又见这私塾院中入夜后学生便都归家去,只有灯素一个女子,不禁横生歹心。被霞云楼掌柜伙计们拖出去的时候还贼心不死的出口污言,惹得兰庭怒火中烧,看这人的目光愈发狠绝。
灯素受了惊,一张脸更显寡淡。向兰庭道谢时却还能大方从容,纵然自知容色不佳,也不见避躲羞藏之态。
“院中无人看护,来日必定还成事端。”兰庭将怒咽进肚子里,并不去打量灯素,只面无表情的道:“若先生不嫌,今夜我便在此看守。”
灯素哑然,抬头又见他眉冷眼也冷,并不像是有意靠近,也不像是还记着几年前书肆一事,只能忐忑迟疑道:“怎可劳烦......”说到这只觉一阵冰凉,张了张嘴,隔着皮囊也能感触到兰庭的怒气。
“那便如此。先生回屋关紧门窗,睡吧。”
说罢将马鞭往木制的廊下一丢,人也坐下在廊中,正守在进房的正堂门口,端端正正的从怀里掏出纸包的书本,垂头自看不语。
灯素见他铁了心守夜,便在一边轻声又道了谢,从他身边入堂进屋,休憩不提。
只说她从兰庭身边经过时,兰庭只嗅见一阵浅淡的茶香。素色的宽摆滑过他指边,让胸口久沉不惊的心,怦然清晰。
兰庭皱皱眉。
认真的将书正过来。
(八)
经过此事后,霞云楼的伙计有一半都搁在了溪山私塾里看夜,兰庭自己也是夜夜都去。薛玉柏原本也想跟去与佳人同诉文章,怎料兰庭银子一抛,守霞云楼的事情便委托给他了。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薛玉柏只好忍痛割爱,任由挚友怀揣不轨之心前往心性高洁的佳人住处,将兰庭腹诽了个透彻。
兰庭虽然夜夜都去,可灯素除了沏茶给他时能寒暄客套几句,余下时间他都冷颜看书。
若说他无意吧,可日日来都会带他下厨的佳肴小菜。若说他有意吧,却夜夜都不假辞色,绝口不提旁事。
倒让灯素辗转反侧,不知所措。
漆土之战结束后,官府严查人口流动,流民都由朝廷重新安置,霞云镇因此恢复。
流民一散,兰庭自然无由头继续守在此处。
最后这一夜院中人已经散尽,不知为何霞云楼的伙计一个未见,私塾中的学生也一个没留。空荡的院中只能有兰庭和灯素两人一齐打扫收拾,待完毕时已经三更。
过了困倦的时候,人反而更精神了。
灯素请兰庭入堂,两人在后廊下坐了。木廊打扫干净,铺了坐席中置小案,一侧是学生们白日里晒的书籍堆排,一侧是后院小池塘,还能听见蛙声阵阵。
灯素就在兰庭对面,垂眸细细沏着茶。兰庭双手撑后,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后院简陋,让公子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