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由绿萼扶着跨进正厅时,里面已经站了一个男人。
那人穿一身粗布麻衣,瞧着背影有些瘦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
听见声音,那人转过身来,在瞧见盛知春的一瞬,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六妹妹,你来啦。”
荣华皱起眉头,狐疑地看着盛知春:“认识?”
盛知春瞧着那人,心中也有些疑惑。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瞧他那样子,像是认识自己。
她摇摇头:“不曾。”
那人听见这话,眼神中划过一丝失落,他看向盛知春,往前迈了一步:“六妹妹,你在说什么?前些时日你我还通过信件,我便是应了你的邀约,才赶来渝州同你完婚的!”
“完婚?!”荣华惊呼一声,又想到自己的身份,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吞入腹中,转过头来横了盛瓴一眼,“盛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盛瓴冷着脸瞪了盛知春一眼,恭敬道:“郡主恕罪,此人是我家中妾室的远房亲戚,名叫孟康。先前是曾相看过,可我家这逆女尚未及笄,便未曾过文定。谁知她二人竟然私相授受,如今居然找到家中来,真是给我们盛家丢脸!”
盛知春闻言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后退两步,靠在纸鸢身上:“父亲大人怎会如此看女儿!女儿从未作出逾矩之事,也从未同这位通过什么信件,还请父亲大人明察!”
“放肆!”盛瓴怒喝一声,抬手打了盛知春一巴掌,“那些信件,已经着人去你院儿里取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就该乱棍打死拖出去!”
盛知春被扇翻在地上,捂着脸垂眸看着地面。
荣华见状忙出声阻止:“盛大人!如此着急便下定论,怕是不妥吧?”
盛瓴冷眼看向荣华,面上虽恭敬,出口的话却带着森森寒意:“此乃盛家家事,让郡主在此处已是不便,我劝郡主还是莫要再开口为是!”
荣华气结,还要再骂,却瞧见地上盛知春的眼神。
她心下了然,挑了挑眉,重新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闹剧。
盛知春委顿在地上,默默等着盛瓴口口声声说要找出的那些书信,只是有一事还不甚明朗。
瞧着院子中热闹异常,就连许久不见的嫡姐盛璃月都在此处。可她的好二姐盛元柳,为何至今都不曾出现在这院子里?
正想着,院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盛知春抬头看去,是盛瓴身边的暮冬。
他不知瞧见了什么,只一脸慌乱地附到盛瓴耳边说了几句话。
盛瓴脸色突变,晦暗不明地瞥了还跪坐在地上的盛知春一眼,低声道:“带上来。”
“是。”
暮冬走到院门前,拍了两下手,院外站着的人便鱼贯而入,纷纷跪在堂下。
盛知春定睛瞧去,堂下跪着的一排人中,果然就有先前从秋荷斋被打发出去的秋菊。
她低下头来,隐去唇边勾起的一抹冷笑,默默等待着这场大戏开唱。
盛瓴偷觑着荣华的脸色,见她并未置喙,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整了整衣袍,坐在主位下首,一双锐目瞪着站在角落里的孟康:“孟家侄儿,你说同我家六丫头私下通过信件,可有凭证?”
孟康点了点头,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方绣着鸳鸯纹样的绣帕来,上前一步将绣帕呈上,语气迫切:“盛叔父请看,这方绣帕便是六妹妹赠予我的,上面还绣着妹妹的闺名。”
暮冬接过绣帕,递到盛瓴和方大娘子面前。
他二人仔细瞧了,那方鸳鸯绣帕上,果然绣了个“春”字。
方大娘子惊呼一声,掩面躲在一侧,不再出声。
盛瓴则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抢过那方绣帕,将帕子掼在盛知春面前:“孽障!瞧瞧你做的好事!”
盛知春不慌不忙地捡起面前的帕子,转头看向孟康:“说了这许多话,我倒才听出来,原来这位是孟表兄。”
她借着纸鸢的力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拢了拢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朝着孟康行了个礼:“孟表兄初来乍到,又从未过府拜见过父亲母亲,竟一眼便瞧出了知春,当真是煞费苦心。”
听见这话,孟康连忙辩解道:“幼时曾一睹六妹妹画像芳姿,彼时心系六妹妹,至今未曾忘却。妹妹与我两情相悦,想必也日日思念废寝忘食,不然妹妹为何如此清瘦,倒真真教人心疼。”
“孽障!”盛瓴捡起手边的茶盏便要砸过去,却被一双雪白的柔荑轻轻按住。
“主君莫急。”
盛知春抬眼望去,来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她家二姐姐的生母,盛瓴的青梅竹马薛小娘。
薛小娘绕过方大娘子,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抚在盛瓴的背上为他顺着气,又软声劝道:“主君莫急,单凭孟侄儿一人之言不足以断定春儿便是与人有了首尾,若是春儿没有做过,那他口口声声所说的书信便是假的。不若先听听春儿院儿里的人是如何说?”
“妙啊!”荣华抚掌大笑,“官家称赞盛大人家风严谨,竟然容许一个小娘置喙此等家事,当真是好笑!”
盛瓴面皮一红,用手拂去薛小娘还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故作严厉地叱骂:“我与主母在此处查问,焉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快退下!”
薛小娘遭一通责备,霎时泪凝于睫,当着旁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委顿在一侧,一双眼睛倒是精光乍现,瞧向盛知春时染了丝笑意。
盛瓴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再次看向堂下跪着的几人:“谁是松果?”
良久,一个身形娇小,身着秋荷斋女使服制的人从地上跪着的人中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小女使怯生生地,只抬眼瞧了盛知春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回主君,正是奴婢。”
“是你要告发?”盛瓴厉声问道。
松果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正是……”
见她半晌未曾说话,向妈妈瞧了瞧盛瓴愈发黑如锅底的脸色,只好出言催促:“要说便说,如此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是……”松果咬了咬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微微抬眼觑着盛知春的脸色,“六姑娘,既然主君如此说,那奴婢再不能帮您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