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廷远:“尊师博采众长,身兼各法,定是不世出的高人,可惜缘悭一面。”
梁夜:“家师虽于各种法门都有涉猎,但最擅长的还属岐黄之术。”
顿了顿,若有似无地向西厢瞥了一眼:“陆师妹的医术与丹道便是得自家师亲传。”
苏廷远眨了眨眼:“陆仙师温婉秀雅,像个世家闺秀,没想到也是深藏不露,身负绝学。”
“绝学不敢当,”梁夜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寻常病症,还能应付。”
苏廷远勾了勾嘴角,不再言语,似乎在留意法事动静,眼角余光却虚虚地瞟向西厢。
西厢房中,陆琬璎和婢女浣月将夫人搀扶到榻边坐下。
不过几步路,她走得气喘吁吁,虚汗濡湿了鬓发。
浣月取出绣着莲花的帕子替她细细拭了汗:“娘子去眠床上躺一躺吧?”
夫人摆摆手:“用不着,我坐下缓一缓便是。”
她向陆琬璎欠了欠身,慢慢道:“昨夜的灵丹,可是仙师所赐?”
陆琬璎:“不敢当,只是寻常丹药,庶几有些安神之效。”
夫人眉眼一弯:“仙师过谦了。没想到仙师年纪轻轻,又生得貌若天仙,还有一手好医术,难怪昨夜郎君对仙师惊为天人,赞不绝口,直道你不像道门中人,倒像个世家贵女。”
陆琬璎因出身的缘故,心思细腻,听出她话里有话,犹如绵里藏针,却又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道:“苏夫人谬赞。”
“未知仙师芳龄几何?修行多少时日了?”夫人又问。
“自六七岁上拜入师门,已有十三春秋。”
“山门修行,想必十分清苦寂寞,”苏夫人打量着她,眼波流转,“难得仙师这样的年纪,能沉下心来,耐得住性子。”
她缓缓拨弄着腰间莲花白玉佩上的流苏,意味深长地一笑:“现如今,这样潜心修道的年轻女冠可不多见了。”
陆琬璎听她句句似是而非,意有所指,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浅笑了一下。
夫人又道:“仙师可听说,伺候我的医女不见了?”
陆琬璎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地点点头:“有所耳闻。”
“因我体弱多病,郎君特地请了这医女来照顾我,没想到她不告而别,真叫人措手不及。偏巧今日又发作了一场,城中医馆鱼龙混杂,良医本自难寻,宅子里又不安宁,许多人一听寒舍这情况……且奴本就懒怠见外人,那些大夫一个比一个粗鄙,我不要他们近身的。”
陆琬璎的任务是替夫人诊脉,借此机会观察她的指掌。
她正愁怎么行事,不想对方主动提起,当即道:“若夫人不弃,我可以为夫人切一切脉。”
夫人当即伸出左手:“那便有劳仙师。”
陆琬璎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在她细白的手腕上,眉头不禁一跳。
夫人看着她:“如何?妾这身子,怕是无望了。”
陆琬璎额上沁出薄汗,手也开始轻轻颤抖,勉强稳住心神道:“夫人寸脉虚浮,按之无力,是心肝血虚之症,只要用上对症的药方,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调理过来。”
夫人怅然一笑:“仙师是在安慰妾罢?这身子如何,无人比妾自己更清楚了。这半年来也不知灌了多少汤药丸药下去,总是好一阵坏一阵,没有起色。”
陆琬璎又替她切了切右手脉象,问道:“不知夫人原先的药方可还在?”
夫人向浣月点了点头,浣月从腰带里取出一张叠起的药方:“这是娘子近来服的汤方。”
陆琬璎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这方子对夫人之症,只需略加修改便可。”
夫人便叫浣月取来笔墨纸砚。
陆琬璎按着自己平日服的安神汤药添减药材,很快便写出一张无功无过的药方,交给浣月:“按这方子抓药即可。”
又问:“平日替夫人煎药的是你么?”
浣月正要去接,听她这么一问,手忽然一颤,药方飘落到地上,她连忙告罪,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夫人嗔怪道:“怎么这几日越发毛手毛脚的,难不成你也撞邪了?”
浣月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口中嗫嚅着赔罪的话,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蜡黄,简直像是土庙里褪色的泥像。
夫人一笑:“看把这婢子吓得。”
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此药火候时辰不能有丝毫差错,叫个可靠的人盯着,切勿假手于人。”
她对陆琬璎道:“仙师见笑了,这婢子胆小又木讷,昨夜偏是她值夜,遇上那等事,吓得魂都掉了。”
陆琬璎见那婢女缩手缩脚的模样煞是可怜,不禁心生怜悯:“我也替你切一切脉可好?”
夫人欣然道:“既然仙师好意……”
不想那婢女连连摇头:“奴婢没事……不敢劳动仙师。”
陆琬璎:“可你的脸色很差……”
浣月:“不碍事,奴婢是粗人,力壮如牛,回去倒头睡一觉就好,请仙师替娘子好生诊治,娘子吃了许多苦……只要娘子早日好起来,奴婢就是死了也甘愿。”
陆琬璎没想到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但见她眼神决绝,眼眶泛红,心头莫名涌出一股悲凉之意。
夫人拍拍她的手背,轻轻道:“傻丫头。”
转头对陆琬璎笑道:“这婢子虽然呆笨憨直,但好在忠心不贰,纵使别人再伶俐,总也不如她贴心。”
又对浣月道:“你知我一日也离不了你,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