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步伐极快地消失在了走廊转角，只留下了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你模仿我的字迹很成功，帮我签就行，乖。”

女人望着空旷的走廊尽头发了会儿呆，终于认命地坐回了一旁家属等待区长椅上，把脸埋进了手中。

*

虞铎出了医院后没有走远，而是又坐进了那辆低调的辉腾，把玩着手里的电子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

“虞总……”一旁副驾驶的凌峰正要开口汇报工作，却被虞铎一个眼神制止了话音，一头雾水地顺着虞铎的视线往外瞧。

没过一会儿，一身深色行政夹克的虞铖也走了出来，急匆匆地上了一旁的一辆红旗，快速离开了医院。

“呵，”虞铎高耸的眉骨悄然一松，肉眼可见地放心下来摇下了车窗，一口口地吸着电子烟。

“虞总，您居然还吸烟？”凌峰察觉到紧绷的气氛骤然一变，好奇地开了口，问道：“之前一起共事那么多年，好像我还没有见您吸过烟。”

虞铎沉默了一阵儿，才缓缓轻笑出声，低沉的音色透着几缕无奈，却没有不悦，轻声呢喃着：“本来是戒了的……但是遇到了他，就总是会破戒。”

明明他是个懒得跟人起争执的类型，却在重逢的第一面就被沈明煜逼得破了功，还说了些酸得要死的醋话、刻薄话。

那时候虞铎就意识到，自已从来没有真正戒掉过。

“您说的‘他’，是Amgen的沈总吧？嘿嘿，”凌峰愣头青似的摸了摸头，大着胆子八卦道：“你们俩一见面，我就知道不一样。”

“就你清楚，小鬼头。”虞铎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主动提起了刚才的话茬：“说说吧，刚刚要汇报什么工作。”

“好的虞总，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啊……咱们确定要把长风医院的股份卖给海德吗？还要引导他们侵吞远洋和腾飞？”凌峰翻着这段时间虞铎部署的每一个动作，想到那天证监会的约谈通告，心有余悸：“您这步棋走得太险了吧？万一海德收了长风医院的股份，却没有更加激进的动作，咱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Amgen那边的信誉”

虞铎两根食指交叉，笑着打断了凌峰一股脑儿的发问，唇角微翘：“行了行了，我一个一个问题回答你。”

“首先是海德的动作，我承认，本来只有四五分把握的，但经过今晚变成了八九分。你知道原因么？”

凌峰略一思索，试探着回答道：“因为虞局……虞铖先生对您的了解不足，甚至刚才，他都没发现咱们的车还停在门口？”

“噗嗤”虞铎差点被这小年轻的脑回路逗笑，咳嗽着摇了摇头：“猜对了一半。”

“因为出来的是虞铖一个人，陆雅萱还在里面，确切的说，是对他老婆的关注不足。”

如果一个身居高位的要员，还是有很多秘密、屁股并不干净的要员，连枕边人的想法都没兴趣知道，难道不是一种极其自大的表现么？

虞铎搓了搓手指，感觉手上还有残留的薄荷烟油味。他靠在真皮座椅上，路灯通过窗缝在男人的身上打了一束半明半暗的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极缓的语调：

“所以我说，这八九成的概率，我敢赌，也敢干。”

虞铎没有说得十分清楚，这给凌峰留下了一线思考的空间。他没给秘书思考的时间，自顾自地接着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Amgen那边怎么交代，是吧？”

说完这句话后，虞铎的目光不知不觉地柔和了下来，扔给了凌峰一个莫名的问题：“你觉得Amgen的沈总怎么样？”

“这……”凌峰小心翼翼地通过后视镜，瞟了一眼虞铎的表情，满脑子问号：

这个问题难道是两位总情侣或者暧昧对象间的……小情趣么？

凌峰心下一横，直接说道：“他，我认为沈总业务能力很强，观察力也很惊人，当初追着送我到停车场正好遇到您就能看出来……还有长得很，呃，帅。”

第21章 “只能当我一个人的奴隶”

“对，没错，”虞铎的一双凤眸微微眯起，颇为愉悦的笑了笑：“所以，Amgen和席为天、和远洋这边对接这么久了，你觉得他会不知道我们这里面的猫腻么？”

“退一万步说，他察觉不到里面的异常么？”

“哦，原来是这样！”凌峰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兴奋地喊出了声：“我还说Amgen怎么一直迟迟没有催股权合作的事，你们原来您二位，这么心有灵犀啊！”

“我可没这么说，”虞铎出乎凌峰意料地摇了摇头，笑容带了点神秘莫测的意味：“我只是猜测。当然，他也有可能是不知情的，那就更好了”

凌峰大惊失色，急忙开口：“怎么会更好呢？要是沈总不知道，那Amgen那边的重大合作没有完成，沈总肯定会吃瓜落！要是很严重的话，会不会被Amgen那边解雇啊……”

“对啊，这不好么？”虞铎颇为愉悦地扩大了唇角的弧度，只不过在凌峰的眼中有些森然的味道，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虞铎的嗓音轻轻在后座响起，落在凌峰的耳中像恶魔的低语：“他要是被解雇了，就只能在家依靠我给的钱活着，我说东就不能往西只能当我一个人的奴隶，受我一个人驱使，更没有能力离开我……这可太好了。”

……看来被他们老板看上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凌峰缩了缩脖子，紧紧抿住了嘴唇，不敢在出声，心里默默给无辜被卷进来的沈总点了根蜡。

-

虞铎后半夜来守夜时，虞老爷子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他劝走了目光复杂的陆雅萱去睡觉后，独自在长椅上静静坐着，等着手术结束的麻醉期过去，才进了疗养院的病床旁，等着病人转醒。

“呃啊……”就在虞铎艰难地和打架的上下眼皮斗争、意识即将坠入黑甜梦境之际，一声含糊不清的微弱声音惊醒了他。

“爷爷，您醒了？”虞铎急忙起身按了下床头的红色按钮，一只手握住了老爷子抬起了干枯手臂，看着床上嗓音含糊咕哝、双眼内陷的病人，心头不大舒服，沉默着注视医生护土检查完后，抬手想要在家族群里发消息通知剩余的人

“您醒了的好消息，我告诉一下爸和……虞铖。”

“不、先别……”虞老爷子的吐字还是很含糊，却动作幅度极大地挡住了虞铎的手机，坚定地阻拦了他的动作：“咱爷俩，先说会儿话。”

“嗯。”虞铎应了一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沉默地坐在了一旁。

爷孙两人相对无言，空气没有家庭氛围中常见的温馨喜悦，反而蔓延着几缕尴尬的意味。

他按照医生的吩咐拿起棉签蘸水，沉默地润了润老人干燥起皮的嘴唇，看着那两瓣缓缓动了动，苍老低哑的声音随后在室内响起

“江雅那丫头，你们相处的如何了？那小姑娘我见过几次，性子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适合过日子。”

他抬眼看了下虞铎，缓缓说：“要是彼此都满意，就把事情定下来，趁着老爷子我还有力气参加你们的订婚宴，也让我沾沾喜气，啊。”

虞铎眼皮低垂，过于纤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里的神色。